“陛下他……”沈然之又道。
他不喜歡别人答非所問,但自己以前似乎總是如此。
周太醫瞧見他手中的白通草泛着雨水和新鮮之氣,無疑是剛摘來的,他用平定他的語氣,如話實說,“陛下已脫離危險,方才侍衛去林中尋來的白通草,用藥後,陛下高燒已退,現下正在帳中安睡。”
聞言,沈然之怃然無間,抿了抿幹澀的唇,緩緩縮手中的白通草帶回。
帳内一片寂靜,唯有帳外的雨聲,落得滴答響。
沈然之疲憊的眼神中多了一絲落寞與忻豫,平直的唇角勾起,喃喃道:“如此,便好……”
将平靜的湖面,滋擾的混亂不堪,隻需要一顆小到不起眼的石粒。沈然之垂眸,緊緊攥着手中草藥,得知了顧鸩止疴愈的喜訊,自是如釋重負的,但這些東西都是自己冒死采撷來的,用不上,總覺得與受傷的那人失之交臂了。
雨潺潺兮情切切,獨傷仙草兮意綿綿。
雨聲漸漸小了,雲層中露出月亮的虛影,瞧不清晰它的表情,隻是躲在雲後窺視着帳中的一切。
雲母屏風燭影深。
顧鸩止躺在床榻上,緩緩睜開迷蒙的雙眼,坐起身來靠在身後的靠背上。
何福見狀,刻不容緩的端來一杯水,恭敬地遞到顧鸩止跟前。
“陛下,喝口水吧。”
顧鸩止擡手止住,雙腳落地,坐在床榻邊,望着四周的空曠,扶額緩了緩,問道:“沈然之……他回去了麼?”
何福道:“沈貴君他在您服下藥藥,睡着後便離開了。”
顧鸩止望着何福手中杯子裡晃蕩的水,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蕭索。
他擡手五指靈活的屈伸,慌亂的摸摸自己,确認自己是完好的。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顧鸩止還記得在徹底昏倒前同沈然之說的那些話,勾唇笑了笑,低聲自語道:“原來他都知道。”
可沈然之呢,他又是怎麼看的?他從始至終都并未表态,或許是他心有所拒,難以接受,便選擇匿而不宣。顧鸩止後頭回想起來沈然之當時回答的語氣似乎有些……敷衍。
何福道:“陛下可要奴才去通知貴君您醒了。”
顧鸩止深邃的眉頭微皺,兩人不相互坦白還好,這一把将遮羞布全部掀開了,反倒了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對方了。
捅破了這層窗戶紙,顧鸩止正惱着以後該如何面對沈然之,又或是說沈然之還會像以前同自己坦然說話麼?
他的思緒跳迹入雲霄去。
何福見人良久沒有答話,不知想什麼去了,再次喚道:“陛下?”
顧鸩止恍然回神,道:“不必了。”
既然他人都走了,擺明了是在告訴自己,他并沒有那心思。喝下藥便沒事了,特意派人去告知他反倒顯得自己多情了。
他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何福,你可知一個不喜歡你的人……待你是怎樣的?”
何福撓撓頭,依自己看法回答:“奴才覺得啊,若是一個人對别人沒有旁的心思的話,便是視君之忱,如塵如埃,定是冷淡至極的。”
這話仿若就是戳着沈然之的脊梁骨說的,顧鸩止與他相似這些時間也未嘗對什麼東西有過缱绻眷戀之象,也難怪對一切事物皆是持有淡漠的态度。
顧鸩止翻身躺在床上,瞬間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将諸事抛之腦後。他神情怡然的拿起一旁放着的糕點送進嘴裡,片刻後又道:“差人去告訴姑母他們朕現在沒事了,還有,記得說朕現在已經睡下了,便不必過來探望了。”
何福應聲。
即便他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他似乎也并未太在乎。
縱使明月高懸,光不照他,隻要心裡住着明月便是長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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