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有千千結,就有千千劫。
待帳中所有人出去後,顧鸩止道:“你先起來,别跪着。”
沈然之面無神情地望了顧鸩止一眼,剛從地上撐起來,腳踝上傳來一陣撕裂的疼痛,像是一隻手又要将他往下拽。
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前傾倒,顧鸩止擡手将人扶住。
“你怎麼了?”他輕聲問道。
兩人目光交彙,沈然之雙眸裡的隐忍和痛楚,灼的顧鸩止心口悶得一揪,他雙手顫抖,咬着牙,緊攥着顧鸩止的臂彎。
沈然之腳踝疼的發軟,緊緊隻靠一隻腿支撐着身子。
顧鸩止二話不說将人打橫抱起,沈然之這會是清醒的,他像是怕摔下去,一隻手抓着顧鸩止的衣襟。
他雖然疼但尚存一絲理智,顧鸩止将人抱到床榻上時,他彈起身來,雙眼不知所措的望着眼前人。
顧鸩止微微一愣,像是明白了一切。
他輕按住沈然之的雙肩,命令道:“坐下。”
沈然之确實也疼的沒有力氣去反駁他了,坐在床榻邊任顧鸩止褪下他的鞋襪,這才發現沈然之腳踝處的被包紮起來的的地方,汩汩鮮血往外滲出。
顧鸩止瞳孔猛的一縮,心下滿是懊悔。
沈然之何時受傷了,傷的如此嚴重,自己方才還讓他跪了這麼長時間。
“傳太醫!”
太醫拎着藥箱驚蹶而來,一番診斷後,太醫“撲通”一聲跪地,聲音顫抖道:“陛下,貴君腳踝傷老虎所至,傷口深可見骨,加上長時間的跪立,傷口開裂,日後行走怕是極為艱難,短期内需要用輪椅代步,若想恢複如初,需要長期調養。”
顧鸩止臉色發沉,“朕知道了,你下去罷。”
話罷,他蹲下身來,将他的鞋襪放到一旁,道:“怪我,沒有及時發現。”
“……這不怪你。”
顧鸩止欲言又止了一下。
如果這才是沈然之,那昨晚那個又是誰?
難怪昨晚的那個沈然之舉動讓人瞧着如此不順眼,原來是是個冒牌貨。
方才太醫說腳踝傷口是拜老虎所賜,方才徐閣老問他昨日去了什麼地方他也沒有回答上來,是有什麼難言之隐麼?
可他選擇将這些事隐瞞在心裡,到底還是不相信顧鸩止。
良久,顧鸩止道:“我相信你。”
“什麼?”
“這一切并非你所為。”
他說這話時,潤亮的眸子裡露出毅然的神色。
久旱的沙地裡,下起了一場綿延細雨。
沈然之動了動粘合在一起的嘴皮子,内心如匪浣衣,垂眸擠出一個“嗯”字。
這時候,外頭又起了異動,顧鸩止信步掀簾出去,瞧見徐閣老同一侍衛向着他走來,那侍衛手中還提着一隻虎崽子。
虎崽被扔在地上朝着侍衛猛撲過去,使勁扯着他的長靴,像是在責怪他把自己弄疼的。
徐凪風道:“陛下,這隻虎崽是在侍衛搜沈貴君帳中時發現的。”
“這……”
徐凪風“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陛下,大寶曰位,曠道不可編制,是以人人垂涎,紛争不已。沈貴君養虎為患,此舉絕非一時起興,他這是在觊觎陛下的龍椅,妄圖颠覆我朝啊。”
這徐凪風辯口利辭,是存了心想要除掉沈然之,顧鸩止負在身後的雙手捏緊。
雖說人心難測,但顧鸩止與沈然之相處了這些時日,他可以斷定的是沈然之對他是沒有半點的觊觎之心的,甚至可以說是嗤之以鼻。
因為他本就不想留在皇宮内。
可若他真的想要,他讓給他就是了。以他的才華來治理這個王朝定要比他顧鸩止更能強上幾籌的。
侍衛将那隻虎崽子提起來,顧鸩止瞧見後示意他抱過來。
他将虎崽抱在臂彎裡,按着它的腦袋,它便沒有亂動了,斂眸道:“這老虎,是朕養的。”
“這……”徐凪風汗顔。
顧鸩止道:“朕知閣老一心為江山社稷,多年來殚精竭力,這份赤誠之心朕自當銘記于心。閣老也不必妄加揣測他人,沈然之并非貪慕皇權富貴之人,亦沒有分毫不臣之心,這一點,朕可以以性命擔保。”
徐凪風再次叩首,道:“即便這老虎是陛下您養的,那巫蠱人偶之事沈貴君又該當如何解釋,巫蠱之術乃是宮廷大忌,曆代嚴懲不貸,如今證據确鑿,若不處死沈貴君,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如何平息祖宗在天之靈的怨怒。”
顧鸩止反駁道:“此事尚有疑慮,不可妄下斷言。”
心中的風可口焰氣遲遲澆不滅,他不知沈然之究竟給顧鸩止下了什麼迷魂湯,能讓他護他到這種地步。
徐凪風念及沈然之是先帝給指給顧鸩止的人,退讓了一步,再次開口:“既然陛下如此執着,那老臣懇請将沈貴君打入冷宮,以正國法以安民心,冷宮雖苦,好歹留有一條性命,念及你與他二人之間的情分。”
顧鸩止原本平和的目光變得劍般銳利,矢口道:“朕的皇宮就從未有過冷宮這種東西,以前不會将來更是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