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凪風氣急反笑,他們徐家滿門忠烈,輔佐了一代又一代君王,卻還從未見過如顧鸩止這般不知好歹的。
果然是春風不入驢耳啊。
争執陷入僵局之時,帳簾微動,沈然之由下人攙扶着出來,炫冶的的臉上盡顯平靜,聲音清冽又帶着決然:“陛下,閣老,既然此事已引起朝堂紛争,臣自願前去冷宮,平息事端。”
顧鸩止身軀一震,側首望着沈然之,“你……”而對方隻是淡然地與徐凪風對視,隻留給他一個冷絕的側顔。
徐凪風微微一怔,随即叩首道:“沈貴君深明大義,實乃國之幸事。”
“朕絕不同意!”
沈然之冷笑一聲,“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陛下如何能因個人情緒想法而亵渎法者所秉持的公正原則。愛臣太親必危其身,況且如臣這般視他人之忱,如塵如埃之人又有何可挂念?”
顧鸩止握緊的雙手指節泛白,“你什麼意思,此事非你之過,為何要盡攬到自己身上?”
“那便去查,陛下誠乃信義之人,必能還臣清譽。”
顧鸩止後退一步,連說了三個“好”,言語壅塞道:“朕如此袒護着你,你就是這般踐踏自己的?”
聞言,沈然之善于遣詞的雙唇張合了下,良久方道:“不明所雲。”
顧鸩止難以置信地望着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既如此,那朕便如你所願。”
說罷,他轉身一頭紮進帳中,消失在衆人的眼裡。
沈然之亦由人攙扶着回自己的帳内。
徐凪風瞧見沈然之一瘸一拐的雙腿,若有所思。
帳内。
虎崽抓着東西便一口無論是什麼便一口咬上去,有時搖頭晃腦,有時在地上翻來滾去。
顧鸩止将它抱起來,捋了捋毛發,自言道:“沈然之為何會想着養一隻老虎?”
方才太醫說腳踝上的傷為老虎所緻,想必便是與眼前的這隻老虎有關的。
至此,秋獵便告一段落了。
回到皇城後,沈然之還未來得及去寝宮收拾,便被帶去了西北角的那座廢棄宮殿。
被攆至冷宮門口,就被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籠罩,前院荒草沒膝,地上的琉璃瓦、殘枝爛葉散的七零八落。屋檐上挂着幾隻破舊的琉璃宮燈,随着穿堂的風搖晃起來,發出空洞的碰撞聲。
一朝從天上到人間,變化之巨,沈然之還是那樣處變不驚,神情未顯分毫異樣,倒是順德雖明面上未說什麼,但自從回宮後總有那麼些氣餒。
下人是跟着主子的,主子榮華,他們就跟着沾光;主子落敗,他們也就跟着淪為階下囚。
即便是沈然之落敗,到底還有身份地位在的,下邊人也不敢拿他怎樣,順德就不一樣了,他的下場卻要比沈然之還要慘上幾輩。
他推着沈然之走就屋内,等其他太監都退下後,咕叨問道:“貴君為何要自請來這冷宮?”
沈然之道:“處颠者危,勢鋒者虧,近來風頭太盛了,便來避避。二來……”
話到唇邊,他又喟歎一聲又合上了雙唇。
順德過去将床上的褥子掀了掀,便有棉絮從裡面露出來,像是老人的白花花的頭發。
“貴君,這……”
“罷了,”沈然之道,“你去幫我尋幾本冊子來。”
他總得找些事打發打發時間。
“諾。”
燭火快熄滅了,沈然之斂眸,雙手推動輪椅滾到了燭台邊用手波弄好燈芯,将之剪斷,屋内又瞬間明亮起來。
顧鸩止殿内燈火通明,他在殿中來回走去,腳下步子又急又切。
“何福,朕讓你送的東西送過去了麼?”他停下來問。
“陛下您放心吧,你讓送去的褥子、火盆、膳食保準會送到沈貴君手上。”
顧鸩止不放心再次問道:“可是你親自送去的?”
“是,是奴才親自送到順德公公手上的。”
聞言,顧鸩止倒是放心了些許。
隻是那巫蠱人偶之事到底是徐閣老所為,目的便是将沈然之處死……又或者是在這三者背後,欲挑起事端的甯王呢?
鹬蚌相争,漁人得利。怎麼看來得勢的人都是甯王,隻需一個小小的巫蠱人偶,要麼讓顧鸩止與徐閣老管甯割席,要麼就是讓顧鸩止和沈然之分道揚镳。這一點他都能看出來,徐閣老又如何會看不出來……
再者說,若是徐閣老真認定此事是沈然之所為的話,他哪裡還會放他一條生路,就好比之前沈然之犯宮規那事,若不是顧鸩止在口舌之争上搶占了先機,或許悲劇已經發生了。然而這次巫蠱人偶之事似要比犯宮規來那事的來的嚴重的多。
倒是沈然之,他自請前去冷宮,究竟是為了将計就計,還是說還有别的目的。
他總這樣這般看不透對方,任憑他如何剖心剔情,對方亦總是規避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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