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朝聲音來源看去,竟然是那兩位少年。
那兩位少年不過十來歲左右,想來是雙生子,長相如出一轍,雖然衣衫破舊,臉上卻有一股成年人都不一定有的沉着。
“這裡和寺廟中的屍體怕是有幾百具,若是這樣一家一家燒,不知要燒到何時,他們生前同在常山鎮,想來,死後也不介意同在一處,我們建議……”二人互看一眼,“将屍體搬到一起,共同燒了。”
“将來,隻要常山鎮有後人,便年年來此處祭奠,不管是誰家的父兄,誰家的孩童,共享香火,從此以後,這裡所有死去的父兄皆是我們的父兄,死去的弟妹,皆是我們的弟妹。”
“我同意。”
“我同意。”
“我們同意。”
“哎,你們想咋做就咋做吧!”
衆人同意後,開始紛紛下坑将屍體搬運出來,在衆人的目光中,張大夫将火把扔向了那屍山,木柴瞬間被點燃,随之屍體被灼燒的味道慢慢飄散開來,火光逐漸大起來,燙的霁月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衆人呆呆地看着那沖天的火光,人群中隻有陣陣的抽泣聲。
燒了許久,人群陸續散去,趙遠扶着張大夫,朝霁月和南初走來。
“明日,張虎他們會将寺廟中的屍體搬出來,逐一燒毀,大概需要兩到三日的功夫,鎮中的井也已經封了,後面,就要看你的人何時能送來水糧了。”趙遠望向南初的眼中滿是審視。
“放心。”
霁月扶着張大夫朝藥鋪走去,二人對藥鋪細細地研究了一番,在系統的指引下,霁月對藥方進行了微微調整,目前的病人多為腹瀉和嘔吐後脫水而亡,一味的止瀉止吐效果并不佳,還需對其進行補液。
“張大夫,病人除了吃藥,可有正常飲食?”
張大夫微微搖頭,“初期還能稍微進一些粥水,後期便什麼也吃不下了,偶爾吃點,便吐拉的更厲害。”
霁月皺眉,“等新的水糧送進來後,熬一鍋米湯,水多,米少,加入鹽和糖,不管病人症狀多重,定時定量服用米湯。”
“這是為何?這米湯又無奇效。”
“病人嘔吐腹瀉後,會大量損失□□,米湯是起到一個預防脫水的作用。”
霁月一邊解釋,一邊焦躁地看向街道,天色漸暗,可落羽還沒回來,剩下的死士都在幫忙搬運屍體,南初剛才等的不耐,去鎮口了,此刻卻還沒回來。
霁月放下手中的藥方,往街上走去。
沒走兩步,便見南初沉着臉往這邊走來,後面跟着的落羽撫着肩膀,似是受傷的樣子,忙急步上前。
“怎麼回事?”落羽似是跟人動過手的樣子。
南初朝藥鋪看了一眼,将霁月拉到一處牆角。
“遇上麻煩了,落羽将消息遞出去後一直在鎮口等着,沒過多久,便來了數百的士兵将鎮口團團圍住了,剛才十一他們從隔壁城鎮拉來了水糧,被攔在了外面,落羽跟他們動了手。”
“什麼意思?怎麼會有這麼多士兵?你的命令也不管用嗎?”
“他們不認,說十一手中沒有令牌,不讓他進來!”
“我們不能鬧出太大的動靜,下午剛火化了屍體,他們情緒正激動,此事若是鬧起來,怕是會出事。”南初的眉頭緊緊皺着,南辰竟要用這一城的人命來買他的命嗎?
他是從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兒時,他是最心軟不過的,遇到受傷的宮人,總是會着人去照顧,那個皇位,竟可以讓人變目全非至此嗎?
“那接下去怎麼辦?這事瞞不住多久,入了夜還沒東西送來,勢必會鬧起來。”
二人正商量着,見趙遠從街頭行色匆匆地趕來,在藥鋪門口探望着。
南初和霁月對視一眼,心中已有了決斷。
“趙兄。”南初迎上前去。
“水糧送進來了嗎?有些孩子從午後就未進水,有些鬧騰。”趙遠打量着二人的神色,不待他們回複,“糧食還好,還有些儲備,可是這水,一日都少不得,或者咱們先用井水?反正咱們也用了這麼久了。”
“不可,明知那水有問題,特别是那些病人,對于他們來說,那不是救命的水,是催命的毒藥。”
“再堅持一下,我的人已經去找支援了。”
趙遠神色不是很好看。
三人回到藥鋪中,此刻,除了等待,他們似乎什麼都做不了。
南初在藥鋪門口坐下來,望着已經變的黑沉的夜空,嗓音低低的。
“霁月,在王城裡時,我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權利、金錢都是唾手可得的東西,離開王城,不管是在沙坨鎮,還是在這裡,我似乎總是在辦砸,我救不了那些為我喪命的死士,救不了自己,如今,救不了這裡的百姓。若不是南辰的設計,我不會來到這裡,這些人命對我來說就隻是奏報上一個沒有意義的數字,可是,這每一個數字,對于他們來說,曾經都是活生生的人,會說會笑,會與他們共同生活的親人。可如今,我與他們一起被困在這裡,我在王城裡看似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在這裡,我卻連基本的餐食都送不進來,厲害的從來不是我,而是我手裡的權利。”
霁月挨着他坐下,手指輕輕插入他緊握的手掌,“阿鲲,這世間哪有無所不能的人,生在王城不是你的錯,至少,此刻你在這裡,這些人也因為你的到來,迎來了新的希望。”
霁月擡起二人交握的手,“這雙手裡握着最尖銳的刀,但是,怎樣使用這把刀,卻是由你的心決定的。”
眼前的女孩擡起的臉龐上印着溫柔的月華,眼中滿是堅毅和溫柔,嘴唇因為許久未進水有着微微的幹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