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姨幹脆挑明:“直說吧,他讓你幹什麼?”
遊雲開低聲哀求:“白姨,我跟您說可以,但您千萬别讓關忻知道啊。”
白姨挑高了眉毛:“跟忻忻有關?”一下子正中靶心,“他讓你跟忻忻借Star Catcher?”
遊雲開在心底感歎一句白姨到底老奸巨猾,這都能猜出來,面上痛苦地點點頭,把來龍去脈盡數托出。白姨說:“不怪你沖動,想整你,他有八百萬種方法。”
遊雲開說:“白姨,您别替我操心了,路轲不好說話……”
白姨微微一笑:“他說就算我出面,也不會給我面子,是不是?”
遊雲開的臉“轟”的一聲,比盤子裡的紅米腸還紅,“阿巴阿巴”了半天,乖乖閉嘴。
“我和他是同學,認識他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白姨嗤之以鼻,“一大把年紀還這麼各色,不怕早死。”轉頭問遊雲開,“你什麼打算?”
遊雲開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我不會跟關忻開口的。”
“你開口,是讓他為難,不開口,是讓他擔心,”見遊雲開懵懵懂懂地擡眼,白姨無奈地說,“我今天找你,是受忻忻之托,他不讓我告訴你,你倆還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啊?他——”
“他說你不對勁兒,很擔心你,讓我旁敲側擊一下,”白姨說,“是讓他為難,還是讓他擔心,你自己斟酌,但我以前跟忻忻說過一句話,我說‘活着的,比死的更重要’,他聽進去了,這些年沒再尋短見,今天這句話也送給你,你好好考慮吧。”
遊雲開垂下雙眸,活着的固然比死去的重要,但什麼是“死”呢?關雎明明還活着,活在影迷的記憶中,活在關忻的心裡,生命的終點從來不是□□的消亡,而是遺忘。
在關忻的生命中,關雎比遊雲開重要,這一點遊雲開自認不會難過,相反,他認為理當如此,因為沒有關雎,就沒有關忻;他難過的是自己無能,就連對關忻坦白,都會灼傷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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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白姨告别後,遊雲開再沒心思去别墅縫衣服,騎單車回了家,關忻正在擦櫃子,閃電和相框被擦得一塵不染。
見他回來,關忻有些驚訝:“怎麼回來了,沒去别墅嗎?”
“剛見了白姨,”遊雲開脫掉外套,把關忻拽到身前,卻沒抱上去,而是一臉鄭重:“老婆,你要知道,我既不想讓你擔心,也不想讓你為難,我都不想。”
關忻的目光漸漸凝實:“所以呢?你要讓我替你選嗎?”
遊雲開搖搖頭:“我已經做出選擇了。”
然後,他事無巨細地跟關忻說了個清楚透徹。
“……我跟你說這些,是不想讓你擔心,接下來,我是不會跟你借裙子的,我不想你為難。”
關忻抿了抿嘴唇。坦白很難很難,遊雲開卻遵守了他們之間的約定,絞盡腦汁站在他的立場上顧慮,而他卻沒有相應的勇氣。
雲開希望他自私一些,但真正不藏私的是雲開。遊雲開還擔心以後世故了,他會不會不喜歡他,如今看來,無論玻璃闆塗抹什麼顔色,玻璃闆下的底色永不會變。
“你打算怎麼辦?”關忻問。
“你不用擔心我,我明天去蹲院長,跟他說我延畢是活該,但同學是無辜的,他們是好心——”
關忻打斷他:“雲開,沒分量的時候,沒人聽你說話,除非你去教學樓樓頂跳樓,這倒是個破局的法子,但以你又是退賽又是跳樓的名氣,以後誰敢用你?圈子裡不會給你容身之地了。”
“……”遊雲開緘口不言,關忻說的這些他何嘗不懂,隻是安慰的托詞罷了。身處絕境,危險與清醒并存,反而生出一種平靜,“我想好了,如果實在沒辦法,我就主動辦理休學,反正都要延畢,不如先發制人,這樣路轲就沒理由給同學挂科了。”
“那你三山的比賽怎麼辦?不畢業就轉不了正!”
遊雲開聳聳肩:“前幾名才簽約呢,沒準兒輪不到我。”
——不會的,你已經是内定的冠軍了。
關忻方醒悟瞞了遊雲開太多,卻還要故作清白,站在道德制高點俯視獻上冰心的雲開。真他媽虛僞。
關忻久久說不出話,倒是遊雲開,跟沒事兒人一樣釋然自在。吃過晚飯,遊雲開哼着小曲兒在廚房洗碗,關忻回到卧室,卻第一次不敢與Star Catcher對視。
所有的不幸,似乎都源自“淩月明”,就算以“關忻”的身份愛上雲開,雲開卻仍被“淩月明”的陰霾所困。
淩月明是他的過去,過去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改變不了,又擺脫不掉。
又或許,他不想改變、擺脫,過去誠覺黑暗,但黑暗裡有媽媽。
媽媽……
31号就要把裙子轉交給洛倫佐,以後,這件裙子會迎接無數人的眼光。在此之前,如果能幫到雲開,熱情善良的媽媽會催着他展出裙子的吧。
“老婆,幹嘛呢,出來吃水果啊,有草莓、藍莓,還有葡萄,你吃哪個?”
門外傳來遊雲開的聲音,不用去看,關忻就能想象出他把着冰箱門,逐層翻找的樣子。關忻去到客廳,遊雲開已經拿出了草莓:“吃草莓吧,容易壞。”
關忻點點頭,看着他洗草莓的背影,突然說:“雲開,我不為難。”
遊雲開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關忻的意思,近乎驚慌地搖頭:“不不不,老婆,我不會拿你的裙子的,我告訴你沒有别的意思,單純是——”
“我知道,”關忻的平靜跟遊雲開形成鮮明對比,“可是我不想你休學,我想你抓住每一個機遇,往上爬,爬得越高越好,我要看你功成名就意氣風發,狠狠打那些欺負你看不起你的勢利小人的臉,我要你成功出名發财,受人羨慕敬仰嫉妒,這才是你的未來,而不是為了雞毛蒜皮蹉跎時間。二十到三十是最好的年紀,銳意進取,撞破南牆,過了就沒有了,如果你隻會婆婆媽媽優柔寡斷,那我瞧不起你。”
遊雲開半張着嘴,震撼呆住。他們在一起的這些日子,關忻從來沒顯露過什麼野心,他的野心似乎在少年時期就被喂飽了,更多的是返璞歸真後的淡淡疲倦,失去了對紅塵的新鮮感和好奇心,頗有些不食人間煙火,此番欲望颠沛的“心願”砸過來,令他莫名的更像個“人”了。
水流嘩啦啦盈滿了水池,關忻伸手關上,一邊總結:“聽明白了嗎?”
遊雲開下意識點頭。
關忻翹起了嘴角:“對别人來說,你不重要,但對我來說,沒什麼比你重要。”
遊雲開合上嘴巴,紅了眼眶。
“你們的服裝展是29号,對嗎?”
“嗯,上學期的期末服裝展,比不上畢業展,但也挺隆重的,可以邀請親朋好友來看。”
關忻算了下日子,說:“那好,那天我也去看展,然後30号,務必把衣服給我完好無損地送回來。”又認真地強調一遍,“務必,完好無損。”
“嗯,我還會給它套上展示櫃的,然後寸步不離,還有什麼指示沒有?”
關忻笑說:“喲,這麼聽話啊。”
“那當然,你算是資方了啊,規矩我懂,會盡量滿足要求的,”語氣暧昧,“想潛規則我也是可以的。”
關忻半玩笑半認真地說:“要說潛規則,我還真有個要求。”
“什麼啊?”
關忻面容浮現出冷色:“不準邀請華堇,他來了你也不許帶他進學校,我不想在現場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