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鲸笑嘻嘻地疊好飯盒,眨眨眼:“明天想吃土豆泥。”
“自己跟何老闆聯系。”望雀起身,揉揉肩膀,困意開始上頭。
她們兩個每天下自習都很晚,沒有時間買菜,因此總是拜托何老闆給她們留點需要的蔬菜肉品,她們晚上去取,順便多付些錢當做采購費。
這樣的合作已經持續了大半年,雙方都相處愉快。
“好!”望鲸聞言,高高興興刷鍋去了。
望雀轉身躺上客廳的小沙發,雙目無神,大腦放空。
此刻時間已過十一點,學生下課的高峰期早已過去,窗外一片漆黑,靜得連風聲都聽不見。
廚房那頭傳來一陣叮鈴咣啷的動靜,緊接着便是嘩啦啦的水聲,甚至還夾雜着些許斷斷續續的哼唱,聽上去似乎是青市中學校歌的調子,簡單輕快,朗朗上口。
望雀放任自己下沉,整個人陷進沙發暖融融的靠枕裡,扯過毛毯的一角擋住頭頂的燈光。
她開始習慣性地感到疲憊。
她不太清楚這種疲憊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或許是從她休學開始,或許是自她八月返校開始,總之在不知不覺間,沒有來處的疲憊就這樣纏上了她。
對于妹妹她總是擁有很多耐心,但到了學校,這樣的耐心似乎就開始告罄。
于是不想主動談話交流,不想記下新的名字,不想節外生枝。
她曾以為,也許是突然改變了作息時間,突然恢複了學生的身份,舊時的好朋友忙于學業不再聯系,所以才會感到不适,才會疲倦。
然而現在兩個月過去,無論她白天睡了多久,有沒有認真聽課,新的試卷考了多少分,有沒有進步……
無論發生了什麼,這份疲倦從來不會消失,像是已經刻進了她的骨髓,滲透進了她的生活。
她擺脫不了它。
一直沉溺在它的陰影裡。
于是連人也無趣起來。
昏昏欲睡之時,忽然房間裡響起一串悠揚的電話鈴聲——是媽媽的專屬鈴聲。
望雀還沒把自己從毛茸茸裡拔出來,那頭廚房裡的望鲸便嗒嗒嗒跑進卧室,又嗒嗒嗒跑回來,捧着手機遞給望雀。
接過手機,點開視頻,不大不小的手機屏幕裡便映出一張女人的臉。
明媚的五官,小麥的膚色,雖然瞧得出風餐露宿的痕迹,但仍然掩蓋不了她眸中的熱烈。
女人背後則是一片白雪皚皚,月色銀亮,星光璀璨。
“媽媽!”望鲸激動地湊到屏幕跟前。
“小魚。”對面的女人微笑招手,向這頭的兩人噓寒問暖。
她們的母親望舒瀾和父親淩群一樣,都是開大車的司機。兩個出生在大山裡的Beta,家庭情況一團亂糟,費勁千辛萬苦來到城市,也隻能找到這樣的工作。
雖說辛苦,但好在收入挺高,遠遠多于在城市裡搬磚。
擁有超高智能的AI機甲燒錢太多,不會用在這種工作上。而戰争後全球人口大幅下降,各個行業都缺人少人,更别說長途運輸這樣的艱苦工作。
自專業學校畢業後,兩個從小青梅竹馬的朋友一合計,考了證,貸款買了車,認認真真工作幾年,成功在青市老城區一個不錯的地段買了房子,結婚生子。
因為都是Beta,兩人約定,誰生孩子,孩子就跟誰姓。
淩群當時昂首挺胸,說他生,結果了解了一圈後,人就怕成了縮頭烏龜。
望舒瀾笑他膽小鬼,這點痛都受不了。
但後來,在某次兩人下車卸貨時,一輛失控的皮卡發了瘋似的朝他們撞來,淩群瞬間推開了望舒瀾,自己卻卷在了皮卡的車輪下,廢了一條腿。
望舒瀾從此就沒笑他了。
問候了女兒,也順便問候了下自己的伴侶,望舒瀾囑咐了兩句,便催促兩個孩子趕緊上床睡覺。
望鲸這才想起來自己沒收拾完的廚房,“哎呀”一聲跑了回去,“砰”一聲踢歪了垃圾桶,又忙忙慌慌地擺正。
望雀鄭重地跟屏幕對面的女人道别,面上的笑意卻怎麼也止不住。
她是她難得的安慰劑。
“晚安媽媽,好好休息,注意安全。”
女人便也笑道,身後星星與白雪應和着她的笑容,像是高原雪地裡唯一盛開的花:“晚安小鳥。”
于是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