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望雀迎着冷風進入教室,便感覺有一道視線黏糊糊地貼在自己身上,且随着她往自己座位走,愈發明顯。
望雀一頭霧水,直到坐上自己的位置,一轉頭:
對上了薛向笛灼灼的視線。
“……早?”她被盯得實在奇怪,便先開了口。
少年聞言,露出一個驚喜的笑:“早上好!”
望雀迎面被這笑容晃了眼。
本就長得不錯的人這麼一笑,眉眼都鮮活起來,孔雀藍的眸子讓她回想起昨晚上望舒瀾身後的無邊星空。
閃閃發亮。
望雀被風吹得僵硬生冷的神色慢慢緩和下來。
薛向笛沒注意望雀的表情,自顧自把一本黑皮白底的筆記本遞到她前,舉手投足透着一股子迫不及待。
望雀垂眸一掃,是昨晚上周考的倒數第二道大題。
“你看你看,是不是這個解法?我是不是做對了?”
少年忙不疊地告訴她本子上是什麼,又不等她答話,熱情地叽叽喳喳講了一連串,激動得像是要向全世界宣揚他的正确。
望雀視線在薛向笛臉上和本子上遊移幾個來回。
他才像小鳥。
“對了。”望雀眯眯眼,順着薛向笛的動作直接拿過本子,随手翻了翻。
和他的桌面一樣,本子也是幹幹淨淨的,沒有一點卷邊的痕迹,筆記本中文字數字整齊排列,看不到任何亂塗亂畫的痕迹。
“怎麼就寫了這一道題?”
熱情的小鳥一下子卡了殼,揚起的眉梢落下半分,又倔強地撐着。
“……時間不夠。”少年像是被踩了尾巴,刷的一下搶回自己的筆記本,又偷偷摸摸瞟了眼望雀的神色,“再給我一天,我肯定能把剩下那些題目想出來的。”
“真的?”望雀适時地表達疑惑。
薛向笛堅定地點點頭:“真的。”
又沒人給他下達任務。
望雀心裡失笑。
幹嘛這麼較真。
她又不會因為他沒做出來題目嘲笑他。
也不知道昨晚上的周考是張老師從哪兒搜羅來的題目,思路七拐八拐的,她做的時候都費勁兒。
能花一晚上把倒數第二題想出來,薛向笛還挺厲害的。
“你做這道題想了多久啊?昨晚上幾點睡的?”望雀好奇問道,注意到薛向笛面上濃重的疲憊。
薛向笛表情更失落了些:“……兩點。”
望雀肅然起敬。
有這個毅力做什麼都會成功的。
“你們寝室晚上不熄燈嗎?”她疑惑的語氣中帶着震撼。
薛向笛擡眸,瞟了望雀一眼,神情微妙又複雜,看不出來情緒:“…我也走讀。”
他昨晚收拾書包的時候,走讀證就放在桌子上。
望雀随口一答:“是嗎?我都沒注意,原來你也走讀啊。”
薛向笛垂眸,扯了扯嘴角。
*
早讀很快開始。
今早輪到了通用語。教授通用語的老師正是他們的班主任陳女士。
鈴聲一響,她整個人就鬼一般地自教室前門挪出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還在講小話的學生。
教室裡的讀書聲赫然大了不少。
高三學生的一天就這樣平平無奇地開始了。
偶爾課後大家用平闆手機刷刷新聞,透過窗戶去看從隔壁軍校飛過來的漂亮威風的機甲,拉着同學唉聲歎氣抱怨為什麼當時選擇了普高,沒有去軍校試試。
但也隻是歎氣罷了。
全國上下能進軍校的人鳳毛麟角,對學生各項素質的要求艱難苛刻,雖然看着體面,待遇也很好,但大部分人根本沒有進入這個圈子的機會。
能平平安安讀完普高,考上大學,畢業工作,結婚生子,已經算是非常幸福美滿的一生。
至少現在,戰争已經不再是人們生活的主旋律。
百年前年輕學生腦子裡的逃生技巧被時間替換成了各式各樣的字母和數字,綠樹和藍天,太陽和星星。
以及講台上正滔滔不絕的數學老師。
講台上,張老師把上周末講過月考卷子收了尾,繼而又捏着這次的周考試卷,把上頭的大題翻來覆去講了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強調這次題目的經典性與重要性。
“有的人,一想到這周要放大假,題都不會做了嗎?”張老師把卷子一捏,粉筆夾在指節一掰,熟練地給粉筆弄出一個方便書寫的尖端,“17題,就是教材87頁例題的變形,我多加了一個條件,诶,不會了。”
“我上這章新課的時候,有沒有跟你們再三強調,書上的例題一定要會做會用?有誰認認真真把教材研究過?嗯?有誰?”
“好了,都給我看黑闆!我再給你們從頭理一遍思路,最後一遍!以後都不會講了!”
薛向笛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卷子。
還好,17題他做對了。
耳邊傳來粉筆“嗒嗒”的書寫聲,伴随着張老師抑揚頓挫的聲調,盯着卷子上自己的做題步驟,薛向笛有些昏昏欲睡。
在眼睛即将閉上的最後一刻,薛向笛即時刹車,用力地晃了晃腦袋,掐了把大腿,側眸看向窗外。
靠窗的座位,總是比教室裡頭的位置通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