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人……”蘇玄影看着面前劉知州驟然黯淡的瞳仁,聲線略顯艱澀,“您看過這封信便會知曉了。”
一席話畢,屋内頃刻默然無言,隻餘了窸窸窣窣的紙張翻折聲不時響起。過了許久,劉知州方動作遲緩地收起信件。
“罷了罷了,我了解引旌,這必然是他自己的選擇,”劉知州長歎了一口氣,“自我二人步入仕途之日起,便早已預料過會有這麼一天的。”
“爹……”“老爺……”
“劉大人,請節哀。”
劉知州擺了擺手,勉力平穩地對蘇玄影和解惜行言道:“既然二位公子是受引旌指示而來,便安心去下官的府上住下吧。”
一語畢,劉知州便在二人的緻謝中回過身去吩咐仆侍準備車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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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輪辘辘,帷裳悠悠。行過酉時,便至府衙。
衆人陸續步入前院,劉知州道了聲失陪後,便讓劉毓先行招待蘇玄影和解惜行,自己則隻身去了卧房。
“家嚴大概需要自己平複下思緒,請兩位公子先随我來吧。”劉毓面帶歉意地領着兩人步入膳廳,依次沿着桌邊坐下。
一席人開始用膳。解惜行執箸夾了一口菜置于自己的碗中,又慢條斯理地以箸尖挑着碗中的蔥花。解惜行正執着地與自己碗中的蔥花搏鬥着,卻忽地聽得桌上劉毓猝然發問。
“哎,解公子,那究竟什麼樣的姑娘才合你心意呀?”
“咳、咳,”解惜行擡眸看了眼神熱切的劉毓一眼,“劉姑娘,看樣子劉大人所言非虛。”
“咦,解公子此話何意?”
“解少俠的意思是,”蘇玄影放下手中竹箸,“劉姑娘的性子當真跳脫。”
“既如此,”劉毓聞言卻是蓦地咧唇一笑,“解公子你說是不說?”
“……行,在下說便是了。”解惜行無奈地應聲,又狀若不經意地瞥了身側的蘇玄影一眼,亦放下了手中的竹箸。
“在下神馳之人啊,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堅韌弘毅,縱使身處屍山血海,他的言語,卻仍能使人思緒鎮定……”解惜行恍若想起了什麼,嘴角禁不住揚起,“在下傾慕之人,乃是能擊潰煉獄的人。”
“哇,”劉毓聽得有些愣了,“聽解公子所言,不像是一位待字閨中的姑娘,倒像是一位征戰四方的将軍。”
“好了,劉姑娘,可以了吧?我們吃飯吧。”解惜行輕笑着堵住了劉毓欲繼續追問的意圖。桌上衆人便又繼續就着旁的話頭閑聊起來。唯有一旁的蘇玄影凝視着解惜行專心挑蔥的面頰,神情似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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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晚膳後,由仆侍領着二人往為他們準備的卧房走去。一行人先抵至第一間為解惜行準備的卧房,待仆侍替解惜行打開房門後,蘇玄影本想随着仆侍繼續往前走,誰曾一旁的解惜行突然湊近蘇玄影耳側低語道:“蘇将軍,我有事同你相商。”
随即,解惜行便不由分說地伸手将蘇玄影拉入房内,又朝仆侍道了句,有勞了,我家道童同我一處休憩即可,而後便關上了房門。
“怎麼了?”蘇玄影疑惑地詢問。
“蘇将軍,我今早的時候,察覺有人在跟蹤我們。”
“嗯?”蘇玄影聞言先是一愣,繼而垂眸想了想,“是解少俠你于街上胡鬧的時候嗎?”
“是查探,查探,”解惜行一本正經地糾正蘇玄影的用詞,“我的确是在你我二人四處查探時察覺到的異樣。”
“如此說來,白日裡的時候,解少俠你是故意被劉姑娘的繡球砸中,以便順勢躲入小樓裡,借此擺脫追蹤的嗎?”
解惜行聞言稍稍回想了下彼時隻顧着逗弄蘇玄影以緻于完全未曾留意到抛來繡球的狀況,而後便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嗯,就是如此。”
“不愧是江湖中人的直覺。”
解惜行但笑不語。
“我猜想,這跟蹤之人,恐怕與之前在霜襲村出現的黑衣人出自同一撥勢力。”
解惜行正欲點頭贊同,卻蓦地被蘇玄影抓住了左臂。“哎,蘇将軍?”
卻見蘇玄影将解惜行的衣袖緩緩向上撩起,那個蝶形胎記随即顯露出來。
“看來,我們得好好查查這個胎記了,”蘇玄影又端詳了一會兒,而後便放松執着袖擺的氣力,替解惜行整理好衣袖,“那些跟蹤之人恐怕就是奔着這個來的。”
“嗯……”解惜行伸手由着蘇玄影動作,又稍稍偏頭提起另一個話頭,“蘇将軍,你别忘了,我們來此也是為了蘇将軍你的事。”
聽聞此言,蘇玄影手下的動作不由一頓。解惜行擡眸看了蘇玄影一眼,輕歎一聲道:“不過,要想查清蘇将軍你當初被無端構陷之事,也急不得。眼下,我們還是先在此地待上一陣吧。”
蘇玄影垂眸應許。
一席話畢,解惜行收回手,視線不由得開始在床榻與地面間往來逡巡。片刻後,又好似不經意地發出問詢。“将軍大人,你看……”
“……我睡地上。”
解惜行随即甚是滿意地擡手拍了拍蘇玄影的肩,丢下一句,好好休息,便徑自去洗漱了。蘇玄影亦是認命去準備地鋪。
是夜,三更。
朔雨州府衙外,驟然鼓聲擂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