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看見龍影,貧道心中久久不安。”元妙觀道士聲音有些發虛,“是以貧道回觀後日夜蔔算,算得……”
道士說到一半閉了嘴,岷王急切追問,“道長算得甚麼?”
“殿下,請怒貧道不敬之罪。”
道士聲音發顫,岷王愈發焦急,“道長盡管說!若道長為本王解難,本王定當賞賜!”
道士深吸一口氣,道,“殿下,貧道算得,那龍影恐為岷藩曆代先王的怨氣!若不除怨氣,殿下輕則夢魇、終日不甯,重則失心、發狂尋死。”
岷王怔住,道士氣力不足地繼續說道,“莊王被迫遷居武岡、恭王兄弟相殘、順王困于銀錢、簡王被除王爵……”
“不必說了!”岷藩幾乎每代親王都有醜事,便是岷王這等人,聽着都有些頭紅耳赤,“道長且說,該如何除去那怨氣!”
道士沉呤一聲道,“殿下,上策自然是改封他地。哪怕移國寶慶府城,也強于武岡。”
岷王眼神炙熱,“是了,我岷藩先王皆欲移國,若能遷去府城,當能告慰祖宗。”
然而說罷他便一臉灰敗,“可曆代先王屢次請求,朝廷都不答應。改封之事,需從長計議。道長,可有别的法子?”
道士說道,“殿下,貧道還有中策、下策。”
岷王略有些不耐地說道,“道長,一并說了罷!”
道士連忙應下,道,“下策便是請殿下封了武陵井,或能延緩些時日。中策便需殿下親去武陵井祭祀祖先,消解怨氣。”
岷王問道,“封井,管得了幾時?”
道士回道,“或數日,或數月,或數年,需看鎮物如何。隻是,怨氣被鎮壓得愈久,此後破封時便愈是厲害。”
岷王皺眉,思索片刻後問道,“那祭祀祖先,又是何章程?”
“需針對曆代先王的怨氣之根,準備祭品。”道士恭謹說道,“再由殿下親自祭祀、誦讀祭文,怨氣縱然不能全消,也無法再作怪。”
岷王沉思不語。
許久,他沉聲道,“道長,便聽你的!”
他送走道士,又叫來鄧之沛,“鄧指揮,此事仍交與你。”
鄧之沛連忙保證,“殿下放心,卑職定然辦好!”
“好,府上還是你辦事最穩當。”此話一出,鄧之沛更為高興,岷王心中鄙夷,說話語氣卻十分溫和,“既然要辦,便得辦得盛大,到時所有郡王都要去!”
鄧之沛暗中驚詫,岷王臉上浮現出幾分恨意,“也該讓那等狗眼看人低的知曉,本王是今上與祖宗都認定的親王!”
岷王冷哼一聲,卻又對鄧之沛笑道,“你大膽去辦,有人敢阻便告訴本王。但,千萬小心州衙。那些狗官,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鄧之沛應下,歡歡喜喜地走了。
此後幾日,岷府上下都跟着他忙前忙後,按照道士的要求準備祭品。
岷府一動,武岡城自然也大受影響。
袁有志将此事報與武岡吏目朱九思,請示是否要上報知州。
朱九思卻嗤笑道,“那甚麼龍影,一聽便知,是無知愚民牽強附會,是那元妙觀道士想趁機上位。
“可笑岷府上下信以為真,跟着那道士胡鬧!你盯緊那些校尉,莫鬧出人命便是,旁的不要多管。
“若惹惱了岷府,往後有的是麻煩!”
朱九思發了話,袁有志自無異議,便每日到武陵井處轉一轉,眼見着井邊守着的人越來越多,地上、樹上、井上布置的飾物愈發貴重多樣。
一直到八月十九日,元妙觀道士言秋分祭月,正是消解怨氣的大好時候。
是以當日岷府閉清渠門,自内城新南門至興龍橋一段及武陵井對面的渠水南岸一線,皆遣人站崗巡邏,不準人走動,将外城西北隅這一小塊地方徹底封鎖。
光靠岷府校尉自然不夠,州衙也派來了衆多衙役協助。
盡管知州韓仰泰知道此事不合禮制,但相比岷王做出的其他荒唐事,不過是小事,畢竟岷王到底還在武岡城内。
他全力反對,皇帝頂多訓誡岷王幾句。反倒是他,定然要被岷王趕走,在皇帝那也落不着好名聲。
何況,王府長史私下找過他。連被皇帝安排來“監視”岷王的長史此次都站在了岷王這邊,可見岷王确實被那異象折磨得夠嗆。
他若再不識好歹,那可真要與岷府結仇了。
入夜,禮樂聲中,岷王率各郡王從新南門出内城,沿壽佛寺前街走至武陵井。
武陵井前,祭品在供桌上堆成小山,再前是熊熊燃燒的篝火。
元妙觀的道士繞火進行着儀式,時而念咒,時而踏步,時而燒符,像是完全沉浸進了某處神秘世界。
“取水來!”
道士忽地大喊。
鄧之沛将水瓢遞給岷王,岷王神色莊嚴,慢步走去渠水,鄧之沛緊随其後。
到了水邊,岷王似乎有些緊張,往前一滑,鄧之沛連忙向前扶住。
岷王松了口氣,鄧之沛好一會才放開手。
岷王向前一步,鄧之沛低聲說道,“殿下,千萬小心。”
“放心,無妨。”
岷王彎腰,鄧之沛往前跨了一小步,手往下。
“鄧指揮,不必如此謹慎。”
鄧之沛的手僵在半空,臉頓時通紅。
岷王舀滿水起身,鄧之沛連忙收回手,眼睛刻意地看向别處。
餘光看到一點火光,鄧之沛震驚之餘,下意識地要去抓住岷王,幾乎同時岷王發出慘叫。
岷王肥胖的身體向後倒,他吃力扶住。
“有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