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蘇堤,斷橋夕陽,遠處青山即使在秋日也依然保留着綠意,各種顔色的樹林點綴于山巒之間,秋風吹落木葉,那高高矗立在山間的層層高塔佁然不動,卻被山林樹木遮掩得隻能看見高層之上的一端。
湖畔是繁榮不減的城池,沿着湖邊連綿了看不見邊際的人家。碼頭處隐隐可見車水馬龍在街上穿行,秋日裡楊柳漸黃,卻并不影響這裡的溫潤氣韻。
正笙箫競渡,绮羅争路。驟卷風埃,半掩長蛾翠妩。
林淺和無雙到時,瞧見了不少風流韻客于湖上扁舟一葉,吹笛弄蕭,舞劍當歌,好不快活。
繁華似錦、風流暢快、快意潇灑、錦繡無邊,是人文和自然都人人難忘的地方。
無雙瞧見了湖上泛舟舞劍的逍遙劍客,那劍光輝映着水色,劍客衣袍獵獵,劍風在湖面上呼嘯,一人一劍一舟,仿佛便是一個天下。
林淺瞧見了岸上連綿的白牆青瓦,夕陽的光落在湖面上,折射出的破碎光影又投在了岸邊,金光粼粼射在牆上瓦處,湧動着璀璨光華。
“想見見江南一帶的高手嗎?”
此時太陽西落,半片天空呈現一種瑰麗的金紅色,湖面倒影着天上紅日,也是一片耀眼的火燒顔色。
水雲天共色,欸乃一聲間。
林淺和無雙下了船到岸邊,雖有些趕路的疲累,但瞧見這美景不由輕松了幾分,幹脆沿着湖邊慢慢走一會,閑談幾句。
她注意到無雙方才看向了什麼,問他。
無雙背着和他差不多高的劍匣,目光從暮色澄澄的湖面移開,看向了身邊戴着雪白帷帽的林淺。
秋日的湖風将帷帽下的纖白雲紗吹得微微湧動,隔着一層朦胧,無雙不太能看清她的臉,卻能感覺到她微微擡起的眼睛裡蘊藏着專屬于他的溫和,心中泛起一絲甜意。
“江南一帶你能瞧上的高手,都有哪些?”
他反問,林淺側頭看了看他,想到無雙上次在莊園裡動手喚起無雙劍匣十二柄飛劍,雖然還不太熟練,但已經是劍仙的臨門一腳,以他的實力,整個江南能給他指點的……隻有上一輩的幾個高手了。
林淺想了一下,邊走邊在腦海裡給他排除人選:“你們這一代和你在一個水平線上的無非是永安王、無心、雷無桀、千落和唐蓮他們,隻是現在他們都不在江南,不可能和你以武會友。至于其他人……”
林淺搖了搖頭,“見不見都沒什麼區别。你現在的情況最好是拜訪一些上一輩的高手,至少比你自己實力強上一截的人,若能切磋一場,對你有利無害。”
本來林淺也沒打算和無雙出行就是單純的遊山玩水,他們這個年紀的時間寶貴,要麼窩在家裡聞雞起舞地練功,要麼獨自外出闖蕩江湖,總之沒有到能心安理得休息放松的時候。
前幾天是他身上的傷還沒好全,現在就沒這個顧慮了。以無雙的天資,和高手過招的收益比埋頭苦練要好得多,比如說上一次的蘇暮雨。
無雙本人也點了點頭。
湖岸倒映着水平面上的殘日,粼粼水光被鍍上明橙色的光影,又反射在林淺帷帽下的白紗處,随着她的行走白紗上光影流動,仿若流金。
無雙心念一動,牽住了林淺一隻手,稍稍用力,握緊。
在林淺疑惑看向他時裝模作樣地移開了視線,隻是手裡的動作不曾松動。
林淺看了看相扣的十指,此時夕陽欲垂,湖風吹面,街上人流不絕,緊緊相貼的手心和散步一樣的同行讓她突兀地想起上一世高中校園裡牽着手壓操場的小情侶,那似乎是她第一次對感情有初步朦胧的認識。
這樣好的氛圍,林淺暫時不想說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低了低眉,又輕輕握緊了無雙的手掌,少年的掌心幹燥滾燙,消減了她手心的涼意,叫她的心頭漸漸漫上細微熱意。
就這樣陪着我,不要再讓我難過。
待夕陽完全消失在湖面,街上的酒肆和花樓點起星星盞盞的燈火,江南一帶不止風景如畫,連青樓楚館等行業也有自己的一番韻味,甚至有天啟的富商高官專門來這裡采買倌人歌女帶回天啟。
林淺在這裡的宅院還沒來得及打掃,加上天色漸晚不欲夜行,就在湖邊不遠的一處酒樓中下榻。
豐樂樓
這一處酒樓地處街市盡頭,臨湖獨棟,雕欄玉徹,門庭輝煌,進出來往的人皆富貴不凡,光是外面随便一輛馬車上裝飾的玉器都價值千金。
踏上光滑平整的白玉階梯,高瘦的掌櫃迎上來,兩眼一眯,瞧清林淺身上淡淡水光質感的素色羅裙,好如金秋月色下的粼粼江水,花色素雅但材質驚人,登時臉上的笑容就殷勤了幾分。
再一瞧他身邊的無雙,也是箭袖獸皮革帶穿身,暗繡金紋巧織玉石,皆衣着不凡,且看這一男一女二人同行,男子對女子不見謙卑恭敬而是溫柔含情,更是明白了幾分。
“二位貴客大駕光臨,是有約了還是現訂?”
林淺牽着無雙的手,隻問:“四樓的淡山居打掃幹淨了嗎?”
掌櫃一聽,眼睛裡立刻帶了鄭重,“原來是林老闆,淡山居早就收拾幹淨了,您請。”
二人随他上了四層,到了一處裝潢精緻雅麗的屋子,裡頭點着明亮的燭火,清甜的香氣從房間各處散發出來,令人心脾俱舒。
掌櫃偷偷瞧了幾眼林淺身邊的無雙,遲疑了一會才問:“是否要為這位小公子另外準備雅間?”
而無雙已經解了劍匣在窗戶旁的矮榻上坐下,林淺看了他一眼,心想碧紗櫥外頭的榻也足夠他睡了,便揮手道不用。
她又瞧了瞧桌子上的香爐,“把香換成鵝梨香,再送些飯食上來。”
掌櫃的眼珠子一轉,不知想了什麼,躬身應了要求下去了,不多時就又侍從悄悄進來拿了香爐,換上新的香料。
“我仔細想了下,江南一帶最出名的門派無非是江南霹靂堂,雖說雷門有祖訓不許門下弟子練劍,但有一個人卻不一樣。”
林淺和無雙在臨湖窗前坐下,徐徐湖風吹入窗棂,涼爽宜人。
無雙默默把頭從飯碗裡擡起來,江南的飲食偏清淡,不是很和他這個蜀人的胃口,但他向來不是很挑嘴的人,餓了什麼都能吃一點,加上江南産的稻米甲冠天下,常常用做進獻皇家的貢米,就算是幹吃白飯味道都不錯。
他快速咽下嘴裡的飯粒,回:“江南霹靂堂……那位差點成為劍仙的雷轟前輩嗎?”
林淺點點頭,放下筷子正想接話,卻瞧見他一側臉上沾了飯粒,不由一笑,“是。當年雷轟前輩違背祖訓将霹靂堂的火藥和劍術結合獨創了一門劍法,隻差一點就登上了劍仙之位,在如今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
從懷裡拿了繡着梨花的帕子,她站起來伸手擦去他臉上的飯粒,無雙先是疑惑,看清之後臉上一臊,眼睛亂瞟了幾息才故作正經:“那,我該向他讨教一二嗎?”
林淺順手把帕子留在他手裡,語氣并不是很确定:“若論劍術,整個江南确實沒有比他更強的,隻是雷轟前輩所練劍術太過暴烈,若非心性堅定之人稍不留神就容易走火入魔。和你的路子并不一樣,加上你劍匣裡最後一柄大明朱雀……殺戮之氣極重,要是一時失了手恐怕你們兩個都無法控制,我擔心……”
“那比起那天的蘇暮雨呢?”
無雙擦了臉之後把手帕悄摸塞進懷裡,聞言卻忽然想起了上次無雙城裡,酒意熏染之下的坦白。
她那時說:“而你,不過和他半斤八兩。”
性情和真心是不是還不知道,但光論劍術的話……現在的無雙确實比蘇暮雨弱上一截。
心裡莫名升起一股緊迫感和不服,畢竟是年輕的小男生,在某些方面有奇奇怪怪的勝負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