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林淺的表情變了一下,沒想到無雙回突然提起蘇暮雨,她盯着無雙的臉仔細看了一下,大抵看出了他那點變扭的小心思,想了下才回答:“論實力雷轟和蘇暮雨應該是在伯仲之間,但殺手又不能以平常的眼光去看待,在我看來,蘇暮雨的武功未必比雷轟高多少,但要是一決生死,前者的勝算更大。”
她說話的語氣很平淡,沒有什麼感情波動,就是單純地談論兩個武林高手的實力高低。無雙不可避免地對比了一下她上一段對他說的話,溫柔細緻,含情脈脈到讓人心軟,他稍微安了安心,卻又從林淺完全不同的态度裡品出些許決然意味來。
能夠這樣平淡又沒有波瀾地把曾經喜歡過的人說出口,一絲愛或恨都沒有,何嘗不是一種幹脆的絕情。
“既然我在蘇暮雨劍下也沒有完全落敗,向雷轟前輩問劍也不用太擔心啦。”無雙把心裡亂七八糟的東西壓下去,安慰不放心的她,
“問劍一般點到為止,至于大明朱雀……它是我的劍,從拿起無雙劍匣的那一天起,我就是大明朱雀獨一無二的主人,無論它是魔劍還是神劍,我必須要拿起它,無非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要是雷轟前輩能夠激起大明朱雀的兇勁,對我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好事。”
除了上次司空長風用内力強行逼出了大明朱雀,之後它一點動靜都沒有,無雙心裡雖然不至于急躁,但多少有點緊迫。
林淺又能再說什麼呢,她不是劍客,卻能理解他們對武道的執着追求,何況如今這個世道,弱者生存太不容易了,在追求強大的路上遍體鱗傷總比被人随意踐踏好。
“既然你都這麼覺得,我又有什麼好說的。正好上次雷門英雄宴上的那些事……江湖上一直有傳言是無雙城請了暗河意圖覆滅雷門,你這次上門問劍正好能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平一平,省得聽着煩心。”
無雙城要是真的做了那些事,也不會有膽氣獨自一人來江南霹靂堂問劍。
林淺再次拿起筷子夾起青瓷葵花碟碗裡的一塊糯米糕,“反正我在,就算輸了雷轟前輩多少能收一下手,不至于把你打殘了。”
糯米糕香甜軟糯,口感帶着一點彈牙又不會黏牙,她吃了一塊,擡頭時無雙已經吃完了滿滿一大碗白米飯,一隻手靠着窗滿足地眯了眯眼睛,外頭的湖風吹進來,把他額前的發吹得一晃一晃,像是一條吃飽了的大狗幸福地搖着尾巴。
林淺又覺得他實在可愛得過分,隻是他大抵是不太願意林淺認為他可愛,隻能忍下了上手掐掐他腮邊軟肉的沖動。
“隻是雷門有祖訓不許門下弟子練劍,雷轟前輩算是個例外。上次英雄宴雷門失了門主,如今剛剛恢複一些,你我上門無論為何,言行規矩一些。”
她想到在英雄宴裡喪命的雷千虎,不免心中蕭然。
本來林淺已經找到了可以延緩寒毒侵襲心脈的特效藥,打算在英雄宴之後給雷千虎,怎奈世事無常,一場英雄宴之後什麼都不一樣了。
“雷門……”也不知道千落和蕭瑟他們在海上怎麼樣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而且蕭楚河要是真的恢複了隐脈決心回天啟參與奪嫡,若是勝了,他和千落……以千落的性情,不是很适合做一國之母。
林淺輕輕歎氣,覺得往後要思考的東西實在太多,近在咫尺的,就是她回去之後要怎麼和三城主解釋自己和無雙的關系。
記得當初九龍寺外面那一次無雙當着一大群人向她表白之後三城主還特意問過她對無雙的感覺如何,當時的她是怎麼回答的來着?
“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一個,我怎麼可能看上他?”
當初的林淺信誓旦旦。現在的林淺……真香了。
果然話不能說得太滿。
林淺的思緒一點點飄遠了,想着到時候該怎樣措辭能讓三城主更好接受,光說情感是不行的,現實的不妥該怎麼解決也不能落下,還有要是真的不行……那就關起來當金絲雀好了。
思想飄到了一個危險的角度,隻是不等她深想,對面的無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疑惑道:“淺淺,你在想什麼這麼入迷?”
林淺剛剛幻視了無雙被手铐靠在床上的場面,此刻思緒猛然一收,瞧見無雙盯着她的目光幹淨純潔得好似一捧清泉,心裡莫名心虛了一下,一手放在唇邊咳了幾下,眼睛看向一邊,“沒,沒什麼。”
窗外的湖面倒映着潔白月色,湖面微微起浪,波光粼粼宛如無數碎玉,不遠處可見一座長長的石橋,在月色湖光下隐隐約約,尤其中間一段,好似斷了一截。
斷橋啊。
林淺蓦然想起了一些東西,笑問無雙:“你知道白蛇傳的故事嗎?”
無雙想了一會,搖了搖頭。
于是林淺憑着不多的記憶把白素貞和許仙的故事給無雙講了一遍,什麼斷橋尋恩,盜仙草,水漫金山,反正林淺也隻記得一點大概,講完之後喝了口龍井,問無雙有沒有什麼聽後感,隻見無雙一手撐着窗戶斂眉思索了一會兒,才道:
“白娘子和小青雖然是蛇妖卻有情有義,那法海和尚雖然是佛門中人卻固執無趣,心胸不怎麼樣。至于許仙……呃……弱了一些。”
林淺笑了一下,側臉被滲進來的月光錯錯地攏着,空明幽涼,好似月下一朵半開的絕世昙花。
“可是人妖殊途啊,如果你是許仙,你能做的比他更好?”
“會的。”無雙幾乎是毫不猶豫。
“第一,如果我是許仙,我不會被一條白蛇吓死。第二,我會相信我的妻子,不管她是人是妖。我愛的人,就算不是人也是我自己的選擇,不會因為外人的話語産生懷疑。”
他的語氣充滿笃定和自信,林淺目光閃了一下,繼而問他:“那如果是我呢?”
“嗯?”無雙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麼?”
“如果我是妖呢?”
無雙的目光漸漸變了,但不是害怕也不是無奈,而是一種夾雜着驚奇和一絲興奮的疑問:“所以淺淺,你今天是想借這個故事告訴我你不是人,是妖嗎?”
他的目光裡射出一種奇異的光,腦洞大開:“你是什麼妖?蛇妖?花妖?還是貓妖?”
語氣似乎很是期待。
林淺:“……”
我是你爹我。
她被無雙這種态度氣笑了,手裡茶碗“當啷”一放,陰陽怪氣:“我是白骨成精,專門欺騙你們這種武功高強又不知世事的年輕人,一旦騙到手就吸幹你們的陽氣,把你們榨成一堆白骨。”
無雙尴尬地笑了笑,撓撓頭讪讪道:“總之,無論你是什麼,我都相信你,喜歡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林淺重重地哼了一聲,“真不是人你又不高興……算了,我也是閑的慌,問你這個。”
“趕緊去沐浴睡覺,明天還要去問劍。我還得先寫張帖子給雷家堡。等你們打完了我們去西湖邊的樓外樓吃澄陽湖的蟹,這個時節的蟹最鮮了。”
無雙瞧了瞧林淺的臉色,點點頭答應,站起來往裡間走時卻在林淺身邊停了一下,等林淺側過臉看他時猛然低頭,“啵”一下親在了她的臉頰,留下濕漉漉的口水印。
然後趁着林淺還沒反應過來嗖一下蹿進裡間去了。
林淺怔愣了一下,擡手摸了摸臉上的濕潤,表情有點嫌棄,心裡卻軟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