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下，山巒妩媚。

蜀山西南千萬重，仙經最說青城峰。青城嶔岑倚空碧，遠壓峨嵋吞劍壁。錦屏雲起易成霞，玉/洞花明不知夕。

蜀地奇山高峰不計其數，自古便有天下山水盡在蜀之說，并有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劍門天下險，九寨天下奇之譽。如今正是秋末冬初，青城山一脈山巒起伏間仍然是綠意幽然，隻是比起上次林淺來時缺了幾分靜谧清幽。

寒秋時節的冷冽秋風并未完全掃落青城一山的青翠色彩，反而是紅、黃、青、橘、白各種顔色交映在一處，又有霧霭隐隐缭繞在半山腰，如飄渺仙氣萦繞的仙人居所，叫人看不清廬山真面目。

幾顆高大的銀杏黃了葉子，金燦燦地挂滿樹蓋，層層疊疊的好如堆砌的黃金一般耀眼，在一片或紅或綠的山間顯眼無比，林淺和無雙一路趕來這裡花了四五天，此刻站在青城山下，秋風一吹，落葉如蝴蝶翩翩起舞，又似雪花一般款款而下。

“雪月城三城主司空長風座下弟子林淺，前來拜見道劍仙。”

一聲拜見，守山道士帶着二人上了山，老君閣前再上過一注香，二人一同叩首，再出門時李凡松和飛軒小道士一起過了來，李凡松略有好奇地瞧着氣氛和諧到甚至暧昧的兩人，和飛軒小聲蛐蛐：

“雪月城和無雙城不是死敵嗎，林姑娘該不會被挾持了來找我們幫忙……”

然後被耳聰目明的無雙甩了個白眼。

李凡松和飛軒尴尬地笑，咳嗽幾下，李凡松對林淺道：“師父和雪月劍仙在後山，姑娘請随我來。”

“有勞。”

林淺行了一禮，同無雙一道往後山去。路上的飛軒好奇瞧了幾眼跟在林淺身邊的無雙，又被林淺塞了一手的果糖。

“許久不見了，小道長。你可還記得我？”

林淺想起上次來青城山飛軒給她算得那一卦姻緣，他說自己情路雖然有些坎坷，結果卻不會太差，想來說的就是無雙吧。若是真如他所言，到了後面說不定還得專門給小道士一張請柬呢。

“我記得大姐姐。”飛軒道士可可愛愛。

林淺笑了，亂七八糟地想了一會，荷包裡裝的糖果給了一大半，等到了地方飛軒小道士已經渾身香香甜甜的糖果味，煩惱且成熟地分給了剩下兩個比他大将近十歲的男的。

是的，兩個。

無雙沒有進去。

過來拜見的是林淺，雪月城的人，雪月劍仙、他們師娘的小輩，人家要來勉強算半個娘家人，而無雙……

最多算個不熟的鄰居。

“無雙城的無雙劍匣，良玉榜第一？”

同樣是良玉榜上有名的年輕子弟，無雙城和青城山離得不遠，兩派弟子交流還算多一些，加上同齡高手本就不好遇見，一時李凡松取了劍，就要讨教。

都是年輕氣盛的少年，無雙見林淺消失在視線，才轉頭看向李凡松，咧嘴笑道：“好啊。”

他突破之後正好需要試一試劍。

解下劍匣，揮手輕喚：“玉如意、風蕭、蝴蝶！”

三柄飛劍掠出，劍氣四散。

李凡松手握桃木劍，揮出一道太極劍意，“隻是三把，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這廂他們少年以劍會友，裡面的林淺踏入門扉，卻見這寒秋草木枯黃的時節，那禅院裡一棵本該謝盡了花和葉的桃樹此刻灼灼開放着一樹粉豔嬌嫩的桃花，秋風一吹，落花如雨。

林淺有些驚訝，伸手接住眼前飄過的一片桃花瓣，柔軟細膩，是真實的桃花。

這快入冬的時節，怎麼會有桃花呢？

“雪月城來的小友，尋貧道有何事？”

她忍不住走近了那棵開着灼灼桃花的芳樹，瞧見樹下插着一柄桃木劍，劍下隐隐有火光缭繞，不等她想明白這是什麼功法，側邊的禅房忽然打開，一位身姿俊逸修長的道長身穿掌教道袍，渾身道家玄妙仙氣，站在那裡，目光平淡地看過來。

林淺回頭，見禮：“道劍仙前輩。”

趙玉真身形一閃，下一瞬便到了桃花樹下，對樹下插着的那桃木劍捏了個法決，桃樹上滿樹花兒更相怒放，如一簇簇粉紅的雲朵，林淺視線偏了偏，想起來這門道家至高心法，心中感歎果然不愧是劍仙，見客也不忘練功。

趙玉真收了法訣，擡手示意林淺自便。

林淺才繼續道：“晚輩此來青城山有兩件事。一是想見一見二城主，不知二城主如今傷勢如何。二是晚輩自己有些困惑，想請前輩解惑。”

“小仙女……”

趙玉真心裡想莫不是雪月城叫她來将小仙女接回去，頓了一頓，剛想說她不便見人，卻聽得一聲冷然女聲，

“你來見我？”

尋聲望去，李寒衣不知何時出現在不遠處，未戴面具，面容絕美，一身白衣配着鐵馬冰河，向林淺看過來。

“小仙女！”

那渾身道家仙氣的趙玉真看見李寒衣立刻笑了起來，三十幾歲的中年道士語氣活潑得好似純真少年，不見方才的平淡高深。

他以林淺看不清的速度閃到了李寒衣身邊，二人不曾有半點肢體接觸，但僅僅隻是目光交纏，各自臉上的一點笑意，就是無聲的暧昧溫情。

李寒衣看着趙玉真，白玉般的面龐上浮現幾絲少女嬌羞，冷漠淩厲的劍客登時如昆侖雪山融化，無限動人。

那趙玉真目光清亮，将手一擡，喚了一聲：“桃花。”

桃花樹下的桃木劍應聲而起，從林淺身邊一掠而過，被他收入手中。

與此同時，一樹灼灼桃花在劍出的一刹那陡然顫栗，無數桃花飄飄灑灑地從枝頭砸落下來，又被秋風卷起了，萦繞在這一方院子裡，圍着趙玉真和李寒衣翩翩飛舞，唯美而浪漫。

落花紛飛，林淺站在一側，頭頂花瓣紛卷，飄落在青絲，綴停在衣擺，挂了一身粉紅。

活像不遠處那一對璧人的愛情見證花童。

林淺看着含情脈脈的兩人，突然覺得有點飽了。

有點想無雙了。

待漫天落花紛飛下地，鋪就了一地粉紅，三人才回了神，各自坐下，李寒衣仔細瞧了林淺渾身，微歎氣：“那一日你我分道而走，蘇暮雨和蘇昌河各自追殺你我，可惜我已重傷，等到玉真趕來已經來不及回去救你，之後我曾托謝宣那書生趕去尋找你的下落，可惜一無所獲。若非司空長風後來告訴我你安然無恙，我怕是不會安心了。”

李寒衣與林淺的母親相交甚笃，看着與故人六七分相似的臉本就容易移情，何況當時一路追殺她也算救了她性命，如今見面便不吝啬話語。

“為人所救，幸而大難不死。”林淺看了一眼一邊目光沒有離開李寒衣一刻的趙玉真，彎唇笑道，“如今見二城主與道劍仙前輩神仙眷侶，實在是讓人羨慕。”

李寒衣微愣，片刻後無奈道：“果然不能讓司空長風教久了你。”好好的小姑娘學得油嘴滑舌。

“你還年輕着，江湖裡見過幾個人，不須羨慕。”

林淺低眉不語，心中卻有些擔憂起來。

“司空長風讓你上青城山見我？”李寒衣問道。

林淺：“不是三城主的意思。是我有些道法上的困惑想請道劍仙前輩指點一二，又想起二城主在青城山養傷，正好探望。”

趙玉真适時出聲，愛屋及烏地看向林淺的一絲眼神也多了幾分神采。

“小友但說無妨。”

林淺将自己在江南遇見的那一方邪門道士細說了，又取出搜找出來記載長生丹煉制法的書給他看了，問：“敢問前輩這上面記載的長生一途，究竟是無的放矢，還是卻有其事？”

“胡言亂語。”

趙玉真看了那書卻是搖頭，難得言辭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