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拉五年前失蹤了,所有的孩子們都以為她是被好人家領養,”野貓沒有停下腳步,如鬼魅般穿梭在林間,“隻有林薇和我知道,她就在湖底。”
“湖底?”
“是的,就在厄爾庇斯湖湖底。她變成了異種。”
宋曈立刻反駁他:“世界上沒有出現過……任何一例這樣的惡性事件。”
人類被感染異化成怪物,這是人類根本不敢觸碰也不願相信的噩夢。
宋曈從未聽說過任何一家媒體報道過這樣的事件。要知道,這可是能在全球掀起風波的消息,媒體不争先恐後搶着報道就已經算對全球安全做出巨大貢獻了。
“你說的是新聞報道?”野貓不屑地輕笑一聲,“報道裡出現的事件,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你分得清楚嗎?新聞主播口中的每一個詞,新聞報道裡的每一個畫面,說不定都是經過無數工作者精心設計出來的,你覺得像我們這樣的普通人能通過屏幕了解被控制的輿論背後的真相嗎?”
“人們在報道裡看到的不過都是哄騙民衆的謊言,異種重災區得到了控制,糧食又得到了增産,未來的經濟是蓬勃發展的,人類的新文明計劃是被堅信的……你見過哪個國家的媒體整天報道那些搞得人心惶惶的新聞?”
宋曈不吭聲,她雖然無法一次性理解少年話裡的意思,卻能充分感受到他字裡行間的蔑視和憤懑。
——這顯得每晚聽全球新聞頻道的自己像個傻缺。
所以她選擇了沉默。
“萊拉死了,兇手是這裡的所有人。”
野貓的聲音傳入她的耳内,宋曈忽然覺得這個少年的語氣平時總是帶着雷打不動的平靜,此刻細細品味卻聽出幾分無助和悲哀。
“為什麼不反抗?”宋曈問。
“反抗就有用麼?”野貓立刻接上她的話。
兩人的聲音像是夜色中的一抹霧氣,被凜冽的寒風吹散在林間。
宋曈想起書上曾經看到過的一行字,此刻蒼白的理論突然撕扯着長滿了血肉,出現在她的面前,拉扯着她往前走。
沒有多說什麼,她隻是跟着前人加快了腳步。
隐在雲間的明月終于出現在這片土地之上,刹那間,林間坑窪不平的泥路,格外高大的樹幹,身前少年瘦削的身形,以及隐藏在叢林灌木間的湖泊,都在宋曈眼前清晰起來。
砰——砰砰——
砰——砰——
宋曈的心髒在看清岸邊停駐的少女後劇烈跳動起來。
真的是林薇。
她順滑的長發在月光下散發着光澤,手上捧着一本厚重的書籍,宋曈依稀辨認出那是初見時她手上的詩集——《生命之歌》。
林薇的嗓音溫柔而缱绻,像是開滿紫丁香的塞納湖畔邊懷春的少女,可這嗓音的底色卻又帶着濃重的、像極地千年寒冰般化不開的哀傷。
她緩緩開口,冗長悠遠的詩歌便從她的口中躍入夜裡的湖泊。
永不凋零的薔薇啊,
清晨的雨露沒有帶走你的芬芳,
你有着美麗的、帶着生命般沉重的力量;
你昂揚的枝頭融入黃昏的柔情……
宋曈看見靠近她一側的水面開始冒氣泡,漸漸地,最初的小氣泡彙成輕盈密集的大氣泡,純淨的水面瞬間像沸騰的開水,無數張陰森可怖的人臉浮現在林薇的身前。
可她卻好像隻是見到了久别重逢的老友,低下身子,将一截瑩白的手臂浸入水中,那些緊閉雙目的東西感受到她的體溫,源源不斷地向岸邊聚集。
千張萬張光滑慘白的少女人面在月光下顯得溫順而妖異,她們的眼窩處被細密的鱗片覆蓋,嬌豔欲滴的唇瓣時而輕抿,時而又發出天真的嬉笑聲。
林薇沒有停下口中的詩詞,她的聲音依舊柔軟而纏綿。
荒郊的明月也無法掩蓋你純潔的心靈,
世間的一切都不足以形容你的美好。
人們在教堂高聲贊頌你的美德,
轉身卻又嫉妒你耀眼的光輝……
在看見異種的一瞬間,宋曈的腦内一片空白,她想努力張開口呼吸,卻發現怎麼都無法将空氣吸入肺中,甚至兩耳都開始因為充血而轟鳴起來。
冰涼的手捂上她的眼睛,少年的聲音和這寒夜一樣冷:“冷靜點,你的恐懼會讓它發現你。”
她幾乎是顫抖着進行了整整三次深呼吸,才覺得喉嚨間逐漸有空氣流通。
宋曈轉了轉自己的手環,如果現在給1217或是林昀發消息,手環的亮光必定會把湖邊的異種吸引過來。
怎麼辦?
要跑嗎?
林薇呢?
白裙少女将垂落湖中的手臂收起,那群怪物便依依不舍地将布滿肉瘤的觸角伸出湖面,小心翼翼地觸碰她雪白的手臂。
“看來,有客人來了。”林薇轉過身,雙目凜凜地望向宋曈所在的灌木叢,而後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
宋曈呼吸一滞,全身的血液有一瞬的凝固,此時正臉色煞白地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快跑——”
少年的聲音劃破寂靜的寒夜,在她的耳邊炸開。
湖畔邊,女孩将手指豎在唇前,低低地滲出駭人的笑聲。
不跑快點,可是會被抓住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