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冷待他瞧不起他的蘇雲缈死在了撞牆那日。
取而代之的,則是他當年戀慕仰望的不染纖塵的缈缈。
缈缈柔情似水,又有容人之量。
也隻有缈缈,才配得上他的喜愛。
當年蘇尚書對他施以重刑時,蘇雲缈哪怕敷衍地勸阻一句,他都不會那般恨她。
既曾替他解圍,為何還要拿那種輕蔑鄙夷的眼神看他。
既救了他一次,為何不救他第二次。
說到底,蘇雲缈不過是個表裡不一的虛僞女人。
所以蘇雲缈該死,也死得其所。
若不是她的消失,缈缈也不會出現在他身邊。
隻是夜半獨眠時,他開始陷入夢魇。
身邊的女子滿臉嫌惡憎恨地看着他。
她淬了冰般的眸光深深地刺痛了他。
裴铮一下就驚醒了,腦中奔騰的血管幾乎要炸裂了。
他猛地掀被起身,披了大氅就匆匆走出房間。
沿途打盹的下人吓得魂飛魄散,急忙正冠整衣,卻見兇神一般的大人早已擦身而過,這才撿了一條命似的長呼一口氣。
蘇雲缈睡的正沉,模模糊糊聽到外間丫鬟的怯怯低叫,而後又迅速歸于沉寂。
她揉了揉眼,手指撩起床帏一角,問道:“小鵑,出了什麼事?”
夜色濃重,案上的火燭将熄未熄,随着那不穩定的火焰跳閃,被映在牆上的森然黑影正張牙舞爪。
蘇雲缈吓得一抖,床帏落下,眼前恢複昏黑。
外間依然沒有什麼動靜。
這世上無鬼……這世上無鬼……這世上無鬼!
在腦中默念了幾遍這句話,蘇雲缈再次戰戰兢兢地撩開床帏。
床前站立的高大身影巋然不動,他背對着光,面上顯得晦暗不明,正森寒地望着她。
“阿厲?”蘇雲缈将臉藏在床帏後,僅露出驚恐的一雙眼。
裴铮靜靜地打量她許久,而後才沉沉發聲道:“是缈缈嗎?”
他雖沒什麼表情,可蘇雲缈能感覺到,若是她否認的話,後果将是不可想象的。
蘇雲缈對上他幽黑瘆人的眼,忍着驚懼,微微一笑道:“當然是我,出了什麼事?你這樣匆忙地趕過來,連衣裳都沒穿好,也不怕着了風寒。”
他眼中的暗沉忽然潰散,舒展了眉頭,溫聲道:“并未出什麼事,隻是我想你想得厲害,所以來看看你。”
裴铮深夜來訪,模樣也甚是古怪,決不是他口中所說那麼簡單。
但蘇雲缈明智地沒有再問,隻是起身走到他身邊,握住了他的手,嗔怨道:“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瞧,手凍得一點熱氣都沒有了,你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她一邊責怪,一邊将裴铮的手握在自己掌心中。
裴铮直直地盯着她,用捂熱的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眼神中滿溢而出的依賴與憐惜。
“缈缈,我剛剛夢到你不見了。”
“有一個人占了你的身體,你變得很陌生,我很怕,怕你再也回不來了。”
蘇雲缈從裴铮淩亂的低語中理清了前因後果,她擡手覆在裴铮手背上,溫柔安慰:“那都是夢,當不得真,你瞧,我還好端端站在這,不會走的。”
他低眸,目光在蘇雲缈一開一合的豐潤紅唇上流連,喉頭微動。
但在注意蘇雲缈尤帶着疲倦與困意時,已恢複些許理智的他強忍了沖動,低聲道:“我擾了你的好覺,明日再向你賠禮道歉,你繼續睡吧,我回去了。”
他說完便緩緩挪步到門口,強逼着自己沒有回頭去瞧,最後邁步出去,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中。
蘇雲缈起初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做噩夢而已,每個人都會經曆。
可裴铮的夢魇卻愈演愈烈,漸漸到了失控的境地。
每隔幾日,裴铮帶着一身寒氣站在榻前,雙眼木直地死死盯着她,嘴唇翕動,“缈缈……缈缈……”
空氣中的氛圍詭異而凝重。
蘇雲缈安慰他時,裴铮高大的身軀輕輕顫抖,向她傾訴聲讨那個惡人。
蘇雲缈實在不知他說的那個人是誰。
他總是擔心有一個人想強奪她的身體,控制她的思想,甚至破壞他們好不容易經營起的感情。
裴铮用力地攥住她的手,“缈缈,你千萬不要受她蠱惑,不要離開我。”
見他實在不安,蘇雲缈隻好壓下滿腹疑問,再三承諾。
“對不起,這些日子讓你受累了。”裴铮仰靠在她膝頭,閉目養神了會兒,終于恢複了平靜,揉了揉額角,輕喃道:“缈缈别擔心,我會盡快解決這個麻煩的。”
夢裡不存在的人,又要怎樣處理呢?
蘇雲缈搖頭苦笑,未置一詞。
直到有一夜,空中飄起棉絮似的雪花,整片大地都亮堂堂的。
因近些天裴铮經常半夜來,蘇雲缈特意叮囑了丫鬟在睡前留上兩盞罩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