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臨開口,他揉了揉眉心,又揮手讓人下去了。
若動了崔視通,也就得罪了晉家。
晉家和裴家相互依傍,共生共存,他如何繞得開義父這層關系。
皇帝有意讓他擇主。
先是蘇家,而後又是裴家。
參天古樹,樹根底下難免有潰爛,皇帝正需要一把尖刀幫他剜去那顧慮,慢慢地從内裡鑿穿了,再等着那中空的樹幹自行腐壞。
一模一樣的手段,當初對付蘇家不就是這樣。
下了值,裴铮直奔落雁閣,臨到門前反倒停下腳步,花圃内的月季和牡丹錦簇熱烈,有種悠然的香氣,他輕而緩地踱步到窗前,隔着那一道朦胧的窗影,如夢似幻地眯起了眼睛。
從前在蘇府,雖有蘇雲缈放話讨他到内院,可他與蘇雲缈碰面的機會并不多。
偶爾幾次,蘇雲缈近前的丫鬟有意與他賣巧多說幾句話,他停在廊下,口中敷衍着,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窗紗。
宿疾難醫,他也就放任不改了,多看一會兒那秀麗恬靜的影兒,心頭漫上點熱來。
蘇雲缈坐在美人榻上飛針走線,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她不是不知道窗外有人。
燈火憧憧,映得那個颀長的黑影形同鬼魅。
隔着那麼遠,她頂着那道深沉的注視,滿身不自在,可她現下有更重要的事,便克制住了巋然不動。
不知多久,那人影一晃,門前響起腳步聲,簾子被挑起,裴铮略一低頭走了進來。
他看着蘇雲缈似是在趕制緞面枕套,大紅的顔色,鴛鴦圖樣将将繡到一半。
從前蘇父請過最好的繡娘入府,有良師指點,蘇雲缈的女紅定然不會差。
隻是不知蘇雲缈繡了多久,眉眼間已染了倦色。
丫鬟相勸道:“燈下繡傷眼睛,您先歇歇吧,要不還是交給奴婢去繡?”
蘇雲缈擡眼笑道:“微蘭下月初十就要成親,日子太倉促,她又疏于女紅,我想着幫她趕制出來,總是做姐姐的一份心意,怎能假手于人。”
聽到是給旁人繡的,裴铮蹙了眉,走近道:“這些用品吩咐下人去買就是了,何苦自己親手趕制,何況她用不用得到也未可說……”
裴铮忍不住再度看向那對鴛鴦,絢麗的顔色刮得眼眶酸澀,滿腹期待通通化作了灰。
蘇雲缈聽出他話音中的不滿,将枕套擱到一旁,起身幫他寬衣。
裴铮垂着手臂,看她這些日子似是恢複了氣色,臉色紅潤了些,便用手背在她臉頰上蹭了蹭。
蘇雲缈的目光看不出怨,平靜如得道的高僧,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
裴铮暗忖,她似是已接受了目前的處境,如今也懷了他的孩子,兩人的關系應不愁得到改善。
上了年紀的婦人說,女子若有了孩子便愈發寬和柔順,也會逐漸顧念孩子的生父。
裴铮夜間摩挲着她還未隆起的小腹,總期盼那孩子能快快長大,為蘇雲缈帶來些新鮮的朝氣。
蘇雲缈也未睡,睜着眼睛目視帳頂。
裴铮對于那事向來需求很大,自她有孕後接連許久不能近身,隻是強加忍耐,實在克制不住便要來兩桶冷水,倒在浴桶裡泡會兒冷靜下來了再上床來。
可今日,他熾熱的掌心開始不甘心停留于小腹處,緩緩上移,覆在豐軟的雪浪上。
蘇雲缈有孕後食欲不振,不思飯食,腰背和四肢明明都纖薄了,可胸前那處卻鼓脹了許多,如今被他不輕不重地用了技巧揉捏,稍不留意便輕喘出聲。
“郎中說過,前六個月不能同房。”蘇雲缈顫着手去推他,反倒被攥住了手腕。
裴铮俯身過來,在她耳旁輕聲:“我知道。”
低沉灼熱的氣息烘得耳廓酥麻無比。
裴铮用手肘支着半邊身子,一手留在她衣内肆虐,俯身唇舌糾纏,親得啧啧有聲。
蘇雲缈急于側頭躲避,她真不知,僅過了月餘,那兇神惡煞的修羅就能将兩人的争端隔閡棄之腦後,旁若無人地親密。
她有了孕後,似是沒那麼排斥他的接近,可心裡的那層厭惡還未減少,艱難地側過身去,想勸一勸他,也想阻止即将發生的事。
誰知裴铮再度湊過來在她耳旁道:“缈缈,待你生下孩子,我便以正妻之禮迎娶你進門。”
蘇雲缈身上如過了電般戰栗了一下,那點涼氣自尾椎悄然爬起,她低聲回:“可我是犯臣之女,如何光明正大地面世?”
“那不重要,稍加運作便可解決。”裴铮握住了她的手,“入府這麼久,不能給你一個名分,是我心頭挂懷的一件大事,隻是還要委屈你再多等幾月。”
他說話的語氣不似在敷衍,倒是極其鄭重。
背着他,蘇雲缈悄悄彎了彎唇角。
生下孩子後她應早已離去,哪裡會做他的裴夫人。
她不在乎那正妻之位,亦不想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