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四仰八叉地賴在地上,閉着眼喃喃有詞,不知又在算什麼東西。
裴景明扔給她幾塊碎銀:“不必等我,你休息好自行離開便是。”
碎銀輕便,但這樣的高度抛下來,砸在身上也是有些疼的。
柳拾月感受着這痛苦的快樂,眼睛依舊沒睜開:“多謝大人,大人真是人美心善菩薩轉世……”
裴景明冷笑,勒馬欲走。
柳拾月睜開眼,看着男人策馬下山的背影。
他騎得很慢,從容不迫,倒像是去踏青一般。
柳拾月爬起來,右眼又開始跳。
“……大人!”
她還是追了上去。
“……”
柳拾月跑到他近前,緩了緩:“大人,我這右眼皮從昨日就開始跳了……”
裴景明皺眉:“平日神神叨叨地畫符掐指便算了,如今眼皮跳也是上天在指引你了?你就是太久沒睡覺了。”
柳拾月:“……”
就多餘提醒他!
雖氣,她還是從懷裡取出一張符紙:“大人也别總想着嗆我,我方才為你算了一卦,此行可謂九險一生!”
裴景明不以為意:“我每次行動都是九險一生。”
“……哎呀!”柳拾月跳起來,硬是把符塞進男人的衣襟裡,“多些小心總不礙事,大人若平安,那自是我昏了頭亂說,可萬一出個什麼差錯——”
男人直起了身子,柳拾月再夠不到他的胸膛,隻能順手拍拍他的胳膊:“我這符紙,說不定真能助大人化險為夷!”
“……”
一人一馬漸行漸遠,柳拾月躺回原地,閉目小憩。
與裴景明相處時日雖短,但她覺得傳聞也不盡然是真的。
他固然疾言厲色,手段狠辣,心卻是明的,不管是對她還是對顧員外,都不曾屈打成招。
他是真的想抓到兇手,讓百姓免受侵擾。
夜風有些涼,柳拾月躺着躺着,真有些困了……
但她沒想到自己今日這麼背,躺着睡覺都能被山坡上滾下來的人砸到——
“……誰啊!”柳拾月費力地推開身上的男人。
粗布麻衣,體格健碩,看上去像個獵戶。
這獵戶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見還有人躺在這裡睡覺,忙道:“哎呦小姑娘,這裡睡不得啦!上面有人要殺人啦!快逃吧!”
殺人?
柳拾月心間一緊,抓住他:“大哥,你可有看見一個紫衣男人?”
“就是他把我推下來的,再晚一步我估計就沒命了!”獵戶一臉心有餘悸,“那魔頭一身黑,手上不知戴了什麼,又長又尖,戳到身上肯定沒命!”
柳拾月還想再問,可獵戶急着逃命,三兩下扒開她的手,往山下沖去。
“欸……”
柳拾月擡起的手停在半空中。
蓦地一陣風刮過,她縮了縮肩膀,轉頭看向那密林深處。
山中黑得快,此刻已然伸手不見五指,隻能隐約聽到金戈之聲,似是有人在打鬥。
“要不……我還是先走吧……”她慢慢朝馬兒挪過去,“他那麼厲害,應該沒問題的吧……”
與此同時——
“铮——”
銀甲與鐵劍的碰撞發出巨大的铮鳴,裴景明被逼得後退幾步,虎口隐隐作痛。
他這才正眼打量起面前的人,這隻用殘忍的手法一連取了三條人命的“狐妖”。
他又高又瘦,銀色面具下的瞳仁細長,手上的銀甲尖利無比,輕輕一劃便足以見血。
最詭異的是他的身法和招數。
毫無套路可言。
就像山林裡的猛獸,每一次進攻都是本能。
裴景明已經很久沒用過這種不要命的打法了。
此時此刻,深埋于骨子裡的獸性蘇醒,讓他血液沸騰。
對面的人緩緩蹲下身子,是最後一擊前的試探與蟄伏。
“咣當——”
裴景明扔了中看不中用的鐵劍,自袖中拔出兩柄短刃。
鋒芒翻轉間,倒映出男人漆黑的眼……
幾息功夫,兩人便過了不下百招,最後一下,裴景明的短刃刺進了對方腰腹,而他的胳膊上也多了幾道深可見骨的痕迹。
鮮紅的血彌漫,掩蓋了裴景明眼前所有的景象。
嗡——
耳鳴聲愈演愈烈。
裴景明踉跄了下。
這一下給了對方可趁之機,尖銳的銀甲毫不留情地劃過男人的肩膀、胸膛、腹部……
方才姑娘強行塞于衣襟内的符紙飛出,随風打着圈,晃晃悠悠落在枯葉堆上——
‘我方才為你算了一卦,此行可謂九險一生’
……真是烏鴉嘴。
裴景明艱難地避開攻擊,腦中的混沌讓他沒去注意,對方在看到那張符紙後,進攻的動作頓了一瞬。
也是這一瞬,給了他喘息的機會。
裴景明掏出懷中的煙火彈,奮力扔向空中——
這是紫衣司專用的信号彈,但是此刻附近不會有紫衣衛。
他不知道有誰能看見,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救他。
純粹是本能的求生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