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房東大嬸做了一桌好菜。
四個人圍坐在小桌闆前,守着滿桌珍馐,旁邊電視機裡的新聞播報成了和睦氣氛的BGM。
大嬸不停往沈伶舟碗裡夾菜,堆出了一個塔尖,生怕他少吃一口就餓死。
“今天你爸上門打聽你的門牌号,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就說了,說完後看他來勢洶洶才察覺不對,但好像晚了點,小舟你也别怪阿姨,阿姨就是腦子沒有嘴巴快,但阿姨真不壞。”
大嬸極力解釋着。
沈伶舟笑着搖搖頭,手法娴熟的剝了隻蝦放到大嬸碗裡。
蕭楠咬着貢菜,有種劫後餘生的釋然:
“當時給我吓懵了……不過,最近熱搜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男大網賭被開除的主人公,是你弟弟啊……”
沈伶舟笑容淡了些,良久,他點點頭。
大嬸和蕭楠異口同聲發出了來自靈魂的質問:
“你們真是親兄弟?怎麼一點都不像,各方面的。”
沈伶舟還是笑。
“你爸那老家夥也是有意思,都是自家孩子,怎麼還分出個遠近親疏了。”大嬸不滿地抱怨道,“我都不敢想,這世界上還真有不愛自己小孩的父母啊。”
此話一出,其餘三人臉上的表情一緻褪去。
他們舉着筷子,望着香噴噴的晚餐,沉默了。
大嬸用筷子敲了下自己的嘴巴:
“歐呦我這張沒把門的破嘴。我不是說你爸不愛你,就是他的教育方式……”
沈伶舟輕輕歎了口氣,用手機給大嬸打字:
【沒關系。】
“這個世界本就是由形形色色的人組成,有那種父母也不奇怪。”蕭楠淡淡道,沒有了往日歡活。
本來她不想說,結果大嬸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一直追着問,蕭楠也是無奈,也是覺得自己确實需要發洩。
簡而言之,重男輕女的家庭,從小到大不知多少次被父母剝奪讀書的機會,高中起就半工半讀自己攢學費,結果就因為弟弟想換蘋果手機,她好不容易攢下的大學第一年學費就被父母偷走給弟弟買了手機。
父母還經常去她宿舍鬧,要求他退學打工給弟弟攢錢買房子,她已經沒法在同學面前擡起頭做人,被逼的隻能出來租房。
蕭楠還說,她曾經的确想過退學打工,是她的高中班主任老師告訴她:
“或許讀書是唯一出路這句話不适應所有人,但對你來說是真理,你必須為自己而活,将自己的人生牢牢攥在手中。”
她很喜歡這句話,當她在酒吧打工為自己攢出四年學費,第一次獎勵了自己一隻名牌包,她才真正體會到這句話的含金量。
大嬸聽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伸出雙手一邊一個,攬過沈伶舟和蕭楠的肩膀,把倆孩子往寬闊的胸懷裡按,哽咽道:
“你們都是好孩子,不被父母疼愛不是你們的錯,是他們的問題,不要再管他們了,以後有事就找阿姨,阿姨不求回報,聽你們喊一句幹媽就很幸福了,阿姨說過吧,阿姨真的很善良。”
兩人靜悄悄的,一個不能說,一個不想說。
從未在自己親生父母那體會到的愛意,從一個外人這得到了。
正應了那句話:
不是有血緣關系的人就叫做親人。
對面的楚聿全程不發一言,直到大嬸說出這句話,他忽然低下頭,視線落在手腕的玫瑰文身上。
盯着,靜靜看了許久。
*
時間進入十二月,漫長的冬季來臨了。
這短暫的兩個月,沈伶舟忙着複習暫時沒去找工作,楚聿會定期往他支付寶裡轉錢,說這是沈耀祖還的錢。
沈伶舟問沈耀祖哪來的錢還,楚聿言簡意赅:
【他有手有腳還能餓死?拿着去買幾件厚衣服。】
沈伶舟收到五千塊轉賬,給大嬸交了房租,大嬸卻把錢退回來,說等他有錢再說。
一來到十二月,似乎整棟筒子樓都進入緊急戰鬥狀态。
這裡住的幾乎都是大學生,也迎來了考試周。
與此同時,明天,沈伶舟就要去參加成人中考。
盡管蕭楠一再叮囑要他放平心态好好休息,可他生怕自己遺漏哪個知識點,徹夜鏖戰,刷過的題也要再刷一遍,一直到淩晨三點,他終于支撐不住困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沈伶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但醒來的時候,看到手機顯示的“7:30”,身體一下子麻了,冰涼迅速侵蝕全身,雙腳也像被凍住了,無法再前進一步。
考試時間為八點整,他所住的地方距離考場大概五公裡左右,開車最快也要二十分鐘。
蕭楠的尖叫聲在窗外響起:
“你怎麼還在這?!還有三十分鐘考試了!”
沈伶舟這才着急忙慌翻出準考證急匆匆往外跑。
甚至下樓時雙腳一軟,直直滾了下去。
他顧不得擦傷,爬起來,腦子裡亂糟糟的,連用軟件叫車這件事都完全抛之腦後,好似用腳會比較快一些一般。
“嘀——”
剛下了樓,刺耳的鳴笛聲響起。
楚聿倚着車子,雙臂環着胸,微微挑起的下颌透着漫不經心的高傲。
他打開車門,語氣是不同于沈伶舟的雲淡風輕:
“我看某些人好像要遲到了,要不要搭順風車。”
沈伶舟呼吸急促,呼出的熱氣在冷空氣中凝結成團,又馬上彌散開。
他不想麻煩楚聿,可錯過今年的考試要再等一年,一年的時間不長,但或許對他來說足以在期間改變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