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聿淡淡掃了他一眼,直起身子,一把拉過沈伶舟将他塞進車裡,發動車子,一腳油門下去,巨大的轟鳴聲過後,車子如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沈伶舟一個慣性使然,身體沖出去,又被安全帶拉回來。
他的目光緊緊盯着手機上的時間,因為緊張反複做着吞咽,嘴唇緊抿着,抿成了漫畫裡的波浪線,透着十分的自責和委屈。
自己真是太蠢了,甚至都不記得把鬧鐘定好。
楚聿看了他一眼,手指娴熟地轉動着方向盤:
“睡過頭這種事誰都有可能發生,我開快一點會趕上的。”
說完,他将油門踩到最低。
車子駛離郊區,來到城區。
時間來到7:46,距離考場還有一公裡左右。
可看到眼前大排長龍的車隊,沈伶舟絕望了。
今天是周一,上班日,又碰上早高峰加車禍,車子堵在半道一動不動。
楚聿停了車,排在不知多長的車隊後面,他偏頭看了眼,見沈伶舟雙手緊緊攥着準考證,薄薄一張紙被他揉得破抹布一樣。
此時的車隊,同樣快要趕不上上班打卡的司機們,咒罵聲鳴笛聲此起彼伏,聲聲刺耳。
沈伶舟脆弱的感知被這一聲聲刺激着,身體越來越緊繃。
堵了4分鐘,車子依然一動不動,車道航上顯示前方一公裡的道路都是一片标紅。
密密麻麻的車隊像是被十二月的寒風冰封住一般,此時距離考試時間還有十分鐘。
沈伶舟緩緩松了手,準考證飄落在腳邊。
十分鐘,一公裡,來不及了。
他低下頭,望着準考證上自己的照片,視線一點點變得模糊。
如果聽從蕭楠的叮囑早點睡就好了,如果睡之前在掙紮一下給手機定好鬧鐘就好了。
可哪有那麼多如果。
“沈伶舟。”
身邊的楚聿忽然叫了他一聲,期間也将車子熄了火。
沈伶舟怔怔擡起頭,氤氲的視線有些看不真切。
“你知道我為什麼休學麼。”楚聿問道。
沈伶舟用他生了鏽的腦袋想了想,沒想出所以然,隻得迷茫地搖頭。
“因為我很讨厭大學裡的男子一千米體測。及格線是四分三十秒,滿分線是三分三十五秒。”楚聿看着他,嘴角是似有若無的笑,“你對未來的期待,是堪堪及格就行,還是追求超越自己的完美。”
沈伶舟的身體一點點解凍,慢慢坐直了些。
他深深凝望着楚聿,心頭忽地跳躍出一抹小小火苗。
楚聿打開車門,走到副駕駛旁把沈伶舟拽出來。
還是一如既往的粗魯。
楚聿彎下腰,将沈伶舟強行拖過來送上自己的後背,目視前方,聲音淡淡的:
“不知道就試試吧。”
早高峰大擺長龍的車隊中,暴脾氣的司機們被不知如何形容的一幕吸引了視線,謾罵聲和鳴笛聲在這一刻少了些。
身形高挑的男孩子背着另一個男孩子,穿過縱橫交錯的路口,沿着車隊畫出的筆直的線,朝着不知在哪的目的地,沒有猶豫,仿佛前進才是唯一真理。
沈伶舟趴在楚聿後背,有些愧疚導緻的不自在。
卻聽楚聿喘着粗氣道:
“不要想别的,我已經很努力了,在心裡為我加油吧,或許我還能再跑快一點。”
輕飄飄一句話,如打着旋的羽毛落入沉寂湖面,激起漣漪一圈圈擴大。
沈伶舟的耳邊是呼嘯而過的冷風。
别人為了他已經很努力向前奔跑,此時的眼淚和愧疚都隻是蕪雜且沒意義的東西,改變不了任何。
隻有自己也一起加油努力,才是真的不會愧對他人的付出。
7:54,楚聿在考場外停下了腳步。
他把沈伶舟放下來,隻說了一句“進去”。
說完,單手撐着牆壁,松了松領口。
他大口大口呼吸着,節奏比一般人更冗長,氣息也更重。
沈伶舟默默看着他,良久,手忙腳亂從口袋裡掏出紙巾貼在他額頭,想幫他擦汗。
楚聿站直身子用力推了他一把,把他推進了考場大門,口中依然還是那句:
“進去。”
努力克制着不穩的呼吸,把身子站得筆直。
沈伶舟最後看了一眼楚聿,點點頭,一路小跑,很快消失在楚聿的視線中。
楚聿緩緩翕了眼,身體如枯葉般猛地下墜。
再也無法克制呼吸,像擱淺的魚,用力換氣。
臉上唯一一點血色也消失了,隻剩條件反射性的摸索着口袋。
“你沒事吧小夥子。”路人關切問道。
楚聿擺擺手,低着頭。
那之後很長的時間過去,他也沒能站起來,隻坐在路沿石上,用盡全力擡起頭,朝着剛才沈伶舟消失的方向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