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然被這人喊的一愣,随即笑了:“神他媽鳥……滾!”
宋金鑫湊到司小年耳畔說:“說吧,怼誰,姐幫你。”
司小年拿筷子一點桌子另一端:“拿,紅酒雪梨來。”
宋金鑫胳膊肘一碰牛格:“紅酒雪梨。”
牛格今天誓死不沾酒,他可不想喝醉了抱着宋金鑫的大腿憶往昔,所以這頓飯他一直在伺候這姑娘吃吃喝喝,趕上布菜的老太監了。
一盤紅酒雪梨“哐當”放到宋金鑫面前,宋金鑫又把盤子遞給司小年。
司小年原本是想轉個桌,捂臉來不及了,而且旁邊還有一個人笑呵呵的瞅着他:“少吃點,醉了。”
司小年:“……”
一個包廂二十幾人,隻有牛格明白齊然不是在找司小年茬……這隻鳥的春天來了。
而其他人則認為,齊然和司小年杠的挺來勁,狠話,騷話句句都能腦補出來幾萬字刀光劍影、江湖恩怨情仇。
吃過飯,又有人張羅去唱歌,單身狗的熱情源源不斷。校籃的糙漢子加舞蹈社團的軟妹子,簡直是不要太配,于是牛格和宋金鑫帶着二十幾人呼啦啦去了KTV。
司小年要回店裡卸貨,沒跟着,徑直去了公交站。
酒喝的不多,紅酒雪梨倒是吃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讓齊然說中了,往路邊公交站走的時候,司小年真感覺有點醉了。腳軟,腦袋暈乎乎的,四月初的小夜風一吹,更迷糊了。
司小年伸手剛撐住廣告牌,身後忽然冒出一道聲音:“醉了?”
齊然繞過司小年面對站牌看着,問:“幾路車?”
司小年立刻醒酒了,他猜不準齊然跟着他幹嘛,就跟荒野中遇見狼一樣的警惕,他立刻清醒了。
“問你呢?醉的聾了?”
“滾!”司小年忍無可忍,罵了一句。
“哎呦!罵人,挺難得,再罵一句。”齊然笑呵呵站到司小年對面,看着人歪頭笑,醉了的司小年有點萌,兩家粉紅,眼角眼尾均染上了淡紅色,汗津津的臉……想咬一口。
司小年伸手要扒拉開人,因為他等的公交車來了。齊然以為他要動手,彈力球似的忽然蹦出去兩步開外。
司小年是最後一個上車的,上車後催司機:“師傅,快關門!”
師傅正抽空喝兩口茶水,根本不急,司小年剛在後排坐下,齊然的大屁股就出現在他視線裡。
齊然拍拍自己肩頭:“來,醉了哥的肩借你靠。”
司小年轉頭眯眼對齊然說:“離我遠點。”
齊然果真離的遠了一丢丢,還觍着臉問:“行了嗎?我一半兒屁股在外邊懸着。”
司小年往車窗上一靠:“鐵絲環還我,之前的事兒一筆勾銷。”
齊然明知故問:“之前什麼事兒?”
“用雲南白藥噴你,我道歉!實驗室打了你,道歉!女生宿舍樓前打你,道歉!晚飯前打你,道歉!哦~還有公交車上推你下去,道歉!還有嗎?是哪件事讓你對我耿耿于懷,你說了,我就道歉,鐵絲環還我,離我遠點。”司小年話說的飛快,好像非常着急跟齊然撇清關系一樣。
齊然原本還算愉悅的表情一點點散盡,最後平靜的有些淡漠,仿佛他們坐在一起隻是同坐一輛車的陌生人。
不想有交集,毫無瓜葛。
生性冷漠。
這是他這一刻給司小年的評價。
他所有的表現難道看起來隻是無事生非的行為嗎?弄不好在司小年眼裡他還真是一個閑的沒事兒就知道撩騷的人。
忽然有些迷茫。
幾個小時前他還用了司小年的臉和遐想了司小年的身體,解決了一下。想想……太流氓了,招呼都沒打一聲。
現在可好,兜頭一盆冰渣子。人家根本不想借你臉和身體YY。
司小年被公交車晃悠的醉意翻湧,頭頂在玻璃上固定住腦袋,迷迷糊糊的聽見身邊有人起身,又有人落座。
聽見報站司小年再起身,一旁坐着一位花白頭發的老太太,而老太太身邊站着齊然。
齊然正垂頭盯着地面看,看上去有些沮喪。
司小年從老太太讓出的縫隙裡擠出來,站在過道上,這是今天他們倆第二次這麼近距離的面對面。兩次都是站在同一個狹窄的過道上,面對面四目相對,然後他先移開目光,齊然繼續看。
司小年不會任由這種尴尬的時間拉長,沒停頓的往後車門移動,他動,身後的齊然也跟着挪動。
公交車停在市中心住宅區站點,晚上八點,臨街商業正繁華熱鬧。
這站下車的人尤其的多,人一個一個從車上下來,像是怎麼也斷不了的線。
司小年擡頭看見果蔬店裡人正多,沒從前門進去,擡腳往後門走。
他走了幾步忽然停住,回頭看見齊然兩手插兜站在剛從車上下來的人流中,仿若機器人,望着他怔楞的有些木讷。
城市中心霓虹絢爛,印在人群中那張格外帥氣的臉上,如果不是齊然眼睛裡有光,他俨然成了市中心剛落成的一座俊美無俦的雕塑。完美的身材比例,手臂以及衣褲下顯現的流線型肌肉輪廓,再加上那張不笑時偏冷硬的臉,青年人不太能駕馭的冷硬感,配上恰到好處的五官……
司小年這次看的久了一些。
司小年:“不用還了。”
齊然蹙眉:“你以為我弄丢了。”
兩人隔的有點遠,司小年隐約聽見“丢了”兩個字,心想果真丢了,沒有突如其來的難過,心裡忽然空落落的。
他低聲嘟哝:“丢了。”
齊然走進也聽見他說“丢了”這兩個字,司小年的表情不太自然,好像不知道該給自己找一個什麼表情。
齊然摸了摸褲兜:“真不要了?”
司小年眼神聚焦緩慢,擡頭去看齊然的時候,齊然的手已經遞到了他面前,“還你,不用道歉,我也不想要你的道歉……”我也不想離你遠一點。
話落,齊然轉身過馬路,去對面坐公交車回學校。
司小年把鐵絲環塞進包裡,沒再戴在手上,時隔一個月,失而複得,沒有意想中的欣喜雀躍,也沒有意想中的不堪重負。
哪裡不一樣了?
明哥在司小年壓壞第二盒車厘子的時候,把人推到了加濕冷鮮櫃前:“吸兩口涼氣,醒醒酒,你平時挺能喝呀,别跟着我搗亂了,你爸媽看見好幾百的貨壓壞了,又有的吵了。”
明哥一轉頭差點撞上司小年爸爸司進,司進對這個窮的叮當響的準女婿很是不喜歡,沒多大出息不說,脾氣也不夠硬氣。
“兒子,來,跟你商量點事兒。”司進拍拍司小年的肩,示意他去庫房。
司小年不想談,但看見司進一瘸一瘸的腳,還是跟了進去。
“這樣,你幫爸個忙,五一和暑假去蔬菜種植基地看着點大棚……”司進還沒說完,高冬梅進來了。
“我說了!說了讓你别打他主意,他會幹什麼,除了學習,跳個什麼舞,能幹什麼?!你讓他去不等于瞎搗亂嗎?!”高冬梅一開口就帶着強勁的氣勢,大有不幹翻這爺倆不罷休的勁頭兒,這也是早些年市場上練攤留下的後遺症,兩句話說不好就要吵,實在不行動手。
司進梗着脖子,瞪着眼:“他不去,你找誰?啊?!找誰能放心,自己家的活,雇個人往那一放,天高皇帝遠,人睡到下午你也不知道,能給你看什麼大棚,再說也就倆月的事兒,他多大了,多大了啊?!我跟他這麼大,都跟人家市場上搶地界練攤了!”
高冬梅拍着一摞紙殼箱子:“你可别瞎扯了,你那叫練攤,要不是我你現在就是個老混混,不知道擱哪兒收保護費呢!小年不行,我不同意,會幹什麼?去那兒抓瞎,菜認識幾個,工人能支使得動嗎?到那兒讓人家笑話去!”
司小年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沒到九點,還能聽他倆再吵五分鐘。
司進據理力争,就怕雇的人瞎了自己的工錢。
高冬梅抵死不應,就怕司小年去了丢人現眼。
司小年回了幾條信息,擡頭問:“有結果了嗎?”
高冬梅正說一半兒,後半拒噎了回去,兩個孩子哪個都跟她不親,她也知道自己強勢,可是這麼多年強勢慣了,已經改不了了。
司進還想拉幫結夥:“兒子,你就說你行不行。”
司小年的叛逆期估計晚了很多年,張口就否定自己:“我不行。”
司進和高冬梅都是一梗,高冬梅轉身走了,“他不行,他會幹什麼”這是她說的次數最多的幾句話。
司進一巴掌拍牆上:“你行!爸看好你,外人總歸不比家裡人,五一不是三天假麼,先去熟悉熟悉,兒子不能反悔呀,我現在是個瘸子,以後這麼厚的家底都是你和你姐的,你不上手,錢能滾到你被窩裡嗎……”
司小年又被司進這個老财迷灌了五分多鐘的“賺錢那些事”,聽的五迷三道。
五一放假那三天,舞蹈教室有課,看來要提前排了。
蔬菜養殖基地,他從來沒去過,那邊是高冬梅的老家,兩位老人已經不在了,但是留了宅基地。他上一次去,搞不好還是小學。
隻記得那邊是個農場,環境很好,近海,有魚塘,蔬菜基地是成山市的蔬菜種植實驗基地,大片蔬菜大棚,水果大棚,夏天開棚的時候,空氣裡有果香味兒。
回去還是同一路公交車,司小年從車廂裡往車後面走的時候,忽然看見齊然坐在最後一排,吓的他一激靈,再看一樣,原來是一位胖大叔,兩人完全不像。
這種八竿子打不着的聯想,司小年覺得非常可怕。
他已經沒了醉意,望着窗外喧嚣了一天的城市慢慢趨于平靜。心裡也慢慢平靜下來,耳邊沒了喋喋不休的争吵,沒了潮漲潮退似的歡聲笑語。
一輛輛車從眼前開過,便道上的行人三三兩兩,懶懶散散。
忽然人流湧動中靜立的齊然浮現在腦海裡,靜如泥塑,眼裡卻有光,傳達的東西隔着人流,時而被打斷,時而連貫,時間不夠長,他終究沒讀懂。
他們倆的對話,從來都夾槍帶棍,火|藥|味兒異常濃重,哪怕近兩次稍微好了些,仍然不能稱之為友好。
他還真就友好不了。
估計是遺傳。
這麼多次動手累計起來,說能友好就馬上友好,也太敷衍。
但明顯最近幾次接觸,齊然所表達的情緒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應該是火藥味小了,多了些試探,又免不了嘴欠手欠瞎撩騷。
總之,還是精神病典型案例一樣的存在。
每周六上午,司小年都會去舞蹈教室上課。
第一周下課後從俱樂部門口遇見了齊然,他坐公交車回學校,這人也坐車回學校。
不同于從前,這次齊然不搞事,也不說話,兩人被擠的挨在一起,齊然也當不認識他。
之後三周,每次舞蹈課下課司小年都會在俱樂部門口遇見齊然。
其實隻要這人不搞事,他跟誰待在一個空間裡,都無所謂。
隻是他坐公交車,齊然也會坐公交車,有兩次公交車上人多的擠不上去,司小年掃了共享單車,齊然也選擇騎車回去。
依舊不搞事,保持距離,時遠時近,沒有眼神肢體接觸。
很好。
司小年終于感覺到哪裡不對了。
這他媽是追小姑娘的路數吧?!
這個人終于不找茬不搞事了,原來是暗搓搓搞個大的!
是要搞對象嗎?!!!
吓死司小年了!
串聯了一下以前他覺得齊然“你有病吧”種種狀況下發生的事,簡直不能回想,想想就一身雞皮疙瘩。
好像……真不是沒可能。
自行車停在路邊,司小年一腳瞪着馬路牙子,身體和車子都向馬路内側傾斜着。
齊然走神兒走的不是時候,等發現司小年停在路邊的時候,兩人眼見要撞上了。
司小年趕緊用腳往前劃拉了兩步。
他停下後扭頭問齊然:“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
齊然撩眼皮看司小年,看完又垂下眼皮,這動作就跟“爺懶得瞅你”一個樣,他聲音不高的說:“别跟我說話,再憋兩天,就滿一個月了。”
司小年嘴角一抽:“……什麼?!”憋兩天滿一個月是什麼鬼?
齊然坐在車座上,兩隻腳踩在地上,推着車子慢慢往司小年身側走。
經過司小年身邊時,他頗有些委屈的說:“不懂算了。”
司小年:“……”
每周六跟蹭導航似的跟蹤定位回學校,你還好意思委屈?!
他懂不了!受到驚吓的司小年,都不敢超齊然的車,他倆就這麼一路比步行稍微快點的騎回了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