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這個家境優越的學霸理解不了司小年為什麼放假了還要去什麼蔬菜基地。開學至今,司小年幾乎天天晚上七八點要回自家店裡幫忙卸貨,三月份還送了一個月的快遞,在他心裡司小年是一個極其苦逼的娃。
“我爸痛風去不了。”司小年對三位室友解釋說。
“雇人呀,五一三天假,你過去三天夠幹什麼?”張宇一邊往背包裡塞衣服一邊說。
“會雇人,但是沒到忙的時候,我先過去看看,等回來咱們去吃烤羊腿,别跟我磨叽了,趕緊走吧。”司小年也在收拾東西,他這三天要住蔬菜基地的老房子,不知道老房子裡有什麼沒什麼,不想帶太多東西,但又怕到時候抓瞎,最後塞了滿滿一背包。
莫名抱着胳膊看司小年裝東西,說:“要不要幫忙?”
司小年擡頭笑笑,莫名是個學霸,像夏未申,很聰明的莫名,很聰明的夏未申。
但這倆人的性格非常不像,莫名不太會表達自己的情緒,夏未申則是個機靈鬼,焦磊說過,夏未申心眼多的堪比切片藕眼。
“暑假吧,暑假過去找我玩,我要在那邊過暑假。”
張宇:“暑假!你還……”
丁羽翔:“靠!你是你家買菜送的吧?”
司小年想笑:“那邊近海,果園很多,魚塘可以釣魚,蔬菜随便吃,帶着燒烤架和帳篷,到時候咱們露營燒烤。”
莫名臉上怎算有了點表情,僅限于把皺緊的眉心打開鋪平:“好,我們送你。”
張宇一拍桌子:“約會的好地兒!能帶女朋友嗎?”
丁羽翔:“叫上隔壁宿舍幾個,人多熱鬧。”
司小年跟莫名碰了一下拳:“不用送,整的跟我要去戍邊似的。”他回頭又跟張宇和丁羽翔說:“人随便帶,隻要帳篷帶夠了就行,我不提供住的地兒,弄不好我還要現找住的地方。”
四個人一起出了宿舍,司小年去Flower.coffee,其餘三個去火車站。
司小年并不想五一出遊,到了明天哪個旅遊景點估計都是滿滿當當的人,擠來擠去,吵吵嚷嚷,這種環境下他甯願躲在蔬菜基地看綠油油的蔬菜。
司大年一看見司小年背上的大背包就問:“出去玩兒?”
司小年:“嗯,晚飯吃了嗎?”
司大年:“你也沒說要過來,我減肥,你吃什麼我訂餐。跟莫名他們出去玩兒?去哪兒定了嗎?”
比起高冬梅,司大年更像司小年的媽。自打司小年記事起,就連洗澡都是司大年給他洗的,上幼兒園姐姐接送,上學交學費,開家長會,包課本,買課外書,平時吃穿等等都是司大年在看顧着他,所以很多事,他已經習慣先跟這個像母親的姐姐講,跟司大年在一起要比跟高冬梅在一起舒服自在很多。
司小年站在咖啡機旁喝水:“去蔬菜基地……”
“哐當!他倆誰讓你去的,不去!”司大年拿出手機要打電話。
司小年拿走司大年手機,攬着她的肩晃了晃,他比司大年高出一頭,下巴墊在司大年頭頂:“姐~你這脾氣挺像咱媽。”
司大年一下啞火了,如果讓他們姐弟倆列舉一下對高冬梅哪裡不滿,無非是暴脾氣和太過于強勢。
兩人沉默一瞬,司小年說:“黃金周去哪裡都人山人海的,不煩嗎?等過了假期,有空我帶你出去玩,叫上明哥。”
司大年推開他:“玩就玩,帶他幹什麼,……明早走?”
“嗯,你去年去過,坐客車還是火車?”司小年又拿了瓶猕猴桃汁喝。
“坐客車吧,客車快,火車現在人多,到南縣要一個多小時,中間還要停一站地。”司大年拿着手機給司小年轉賬,“老房子要收拾,不能住你就住縣裡酒店,哎,也不行沒有車往返,這樣,你明早開車過去,千裡馬不是在家嗎,爸現在開不了,你開着去,開車往返縣城和蔬菜基地……”
司小年打斷司大年:“姐,姐停!車我就不開了,考完駕照後還沒摸過車,坐客車去,帳篷找一個給我,實在不行住帳篷,看蔬菜大棚那麼多工人都能睡,我湊合三天,死不了。”
司大年去庫房找帳篷,拿出來一看被蟲蛀了,去年海邊度假回來,沒晾幹也沒放防蟲的藥就塞進了庫房,再打開千瘡百孔。
司小年還是帶走了帳篷,如果暑假過去住再買個新帳篷,這個千瘡百孔的網眼帳篷可以先湊合三天。
五月的天,不冷不熱,晚上從千瘡百孔裡望出去看個星星,想想就比莫名他們去景區人擠人爽。
回果蔬店後,司小年從司進那要了蔬菜技術員的電話和招工的電話。
高冬梅在一旁聽着司進跟兒子講怎麼安排人幹活,怎麼跟蔬菜實驗基地的技術員溝通移植菜苗問題,又拿了幾條雲煙給司小年。
司進痛風後,酒喝的少了,話開始多了:“工人現在不急着上人,暑假你過去那會兒是最忙的,咱們家就三個棚,種的都是有機蔬菜,能産多少是多少,自己牌子不能砸了,還有技術員一定要搭讪好了,今年實驗品種,我已經跟技術員溝通好了,你去了問問,蔬菜補償款什麼時候到賬……”
高冬梅實在憋不住了:“你一氣兒說這麼多,他能記住幾樣,你不如天天給他打電話提醒着點……”
司小年也沒讓高冬梅說完,點開手機錄音開始播放“工人現在不急着上人,暑假你過去那會兒是最忙的,咱們家就三個棚……”
司進呵呵笑的很自豪,拍着司小年的肩:“看我兒子聰明的。”
高冬梅白了兩人一眼去收銀台了。
司小年拎着四條煙從果蔬店裡出來,打算今晚回家住,這是開學後第一次回家住。
今晚原本想住學校,隻是一想到要看着莫名他們三個走,早起再看着一棟宿舍樓,甚至一個偌大的學校空蕩蕩的,他就不想住宿舍了。
這種,都走了,隻剩我一個人的幼稚想法,有點中二,但他還是不想體會。
回了家也還是一個人,果蔬店十點關門,至少十點半司進和高冬梅才會到家。
客廳的電視換了新的,正月十五被司進一水杯砸壞的液晶電視估計扔了,新的夠大,也夠氣派。
司進好酒,沒急性痛風住院前,幾乎天天都要攢局喝酒,用高冬梅的話說,司進對一群狐朋狗友要比家裡人還親。
他們家的家具家電,幾乎每年都能換一輪新的。
很多時候,一家人吃着吃着飯,桌子就掀了,有時候是司進掀的,有時候是高冬梅掀的。不知道多少個夜,睡着睡着覺,客廳裡就變了天,兩人能從前半夜吵到後半夜,如果是後半夜開始吵,那就能吵到天亮。
司小年記得,他小的時候鄰居還來勸架,不知道什麼時候鄰居都懶得來勸了。也想不起自己是什麼時候習以為常的,總之,多了就習慣了。
司大年也是從小練出來的,隻要爸媽不缺他倆的錢花,她一個比弟弟大六歲的女孩子能帶着一個弟弟過的很好。
卧室還是他走時的樣子,兩個月沒回來,他也沒多麼想哪一樣東西。把夏天的衣服從衣櫃裡翻出來,規整到一個整理箱裡,又找了條夏涼毯子放進去。
坐在整理箱上發了會兒呆,他聽見門外有說話聲,哪怕隻有兩個人在說話,還是制造出了一個菜市場的熱鬧程度。
司小年感覺不走不行,拿出手機給司大年打電話:“姐,我今晚住你店裡。”
司大年什麼都沒問:“行,過來吧,我定份外賣放前台,正好我跟人約了逛街,你現在過來,再幫我看會兒店。”
司小年背上包,搬着裝滿夏衣的整理箱往外走。
客廳裡司進坐在沙發上脫完鞋脫襪子,随手往沙發旁一扔,看見司小年搬着箱子出來問:“兒子又搬家,這麼晚了,明早再走。”
高冬梅從廚房出來,手裡拿着保溫杯,一貫的大嗓門兒對司進說:“你以為誰稀罕跟你住,鞋子又拖屋裡!襪子自己洗,要不扔垃圾桶裡,别給我扔地上,臭死了!”
司小年把箱子放在玄關,坐在箱子上換鞋:“我姐有事要出去,我去看會兒花店,明早我直接去南縣。”
高冬梅難得關心一句:“錢夠嗎?”
司小年擡頭看高冬梅:“夠。”他從來沒缺過錢花,缺的也不是錢。
司進光着腳搭在茶幾上晃悠:“兒子管人就要拿出氣勢來,不行就他走人,不服管的,請教你爸我!”
高冬梅伸手一指茶幾:“把你的臭腳拿下去!洗腳去!”
司小年“嗯”了一聲,走了。
門關上聽見高冬梅說完司進又說他:“也不知道像了誰,說話就知道嗯嗯啊啊,噎人一個來一個來,造孽!”
司小年搬着整理箱進了電梯,拿出手機想找個人問問他到底像誰,最後隻能問司大年。
“姐,我像誰?”
“你像我。”
司小年靠在電梯裡笑,他喜歡這個答案。
他覺得,人沒有什麼就特别渴望什麼,言語間會不自覺流漏出來,那是一種向往。
站在路邊打車,司小年想了想他渴望什麼?
他渴望這一輩子都平淡無奇。
他不想要什麼歡聲笑語,也不想聽什麼吵吵鬧鬧,他也不想像夏未申一樣……有一個焦磊。
出租車停在Flower.coffee,司小年從車窗望出去看見落地窗前坐着一個喝咖啡的男人。
司大年換了一件漂亮的連衣裙,妝容精緻,美的司小年想沖自己姐姐吹聲口哨。
他搬着箱子往店裡走的時候,司大年等不及似的伸手攔下了司小年打的出租車:“師傅,師傅!等等!”
司小年扭頭看她跑的裙角飛揚,逗她:“明哥等很久了?”
司大年幾乎是脫口而出:“他還沒吃晚……哎!你真是!看店去!”
出租車開的跟司大年一樣急,轉眼消失在視線裡,司小年站在台階上笑,心理暢快了很多。看來好事将近。
“可以續杯嗎?”
司小年搬着箱子往前台走,隔着兩排花架聽見窗邊的人問。
“可以,稍等。”司小年放下箱子,看見司大年給他叫了半隻深井燒鵝,他吸了口燒鵝味兒,才起去做咖啡,“請問,是……”
男人從花架後走出來,看見司小年笑了:“晚班嗎?”
司小年也笑笑:“您喝的什麼?”
“你拿手的都可以。”
司小年被這人看的不自在,聲音很小的嘟哝:“我擅長倒白開水。”
站在前台看司小年做咖啡的男人笑了:“好,那來杯白開水。”他一手搭在前台,一手插兜,臉上的笑很得體,穿的也很得體,“我叫代東郎,你給我送過快遞。”
司小年立刻記起來了:“哦~~是你,成山大學校内河邊兒也是你?”
代東郎點頭,點評一句:“記性真差。”
司小年擡眼看他:“不是應該誇一句‘記性真好’嗎?”
代東郎一攤手:“下次見面記得打個招呼,我再誇你。”
這話聽着味道不對,司小年感覺有點怪:“這店我不常來。”
代東郎接過司小年做的咖啡,先啄了一口:“比你姐做的好喝。”
司小年很詫異,這人知道的還挺多。
代東郎指了指落地窗邊的座位:“坐着說,還是站着說?”
司小年皺眉。
代東郎又來了一句:“你再不說話要被淘汰了。”
司小年遲來的叛逆期又來了,他确實不知道說什麼。
代東郎無奈的笑了:“五月末全國辯論賽,我帶成山法學院出戰,你被老徐提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