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麼知道東郊那塊地是陛下給薛家的補償?”
“先前初步篩選地點時我特地向同僚打聽過。”任潛道。
長孫弦佩饒有興趣地問:“那你沒打聽打聽我與薛硯聽之間的關系嗎?”
“啊?”任潛臉上有些迷茫,“……大人與薛将軍什麼關系?”
長孫弦佩笑了笑,“同僚關系。”
“嗯?”任潛不解。
“任大人放心,我會去勸說薛将軍的。”長孫弦佩看了看天邊淺淡的墨色,“天黑了,任大人先回去吧。”
“那這件事……”
“待薛将軍有了答複我會告訴任大人。”
“那好,那下官便先回去了。”任潛告辭道。
兩人拜别,任潛離去,長孫弦佩也轉身踏上了另一條路。
墨色漸深,長孫弦佩獨自走在小巷裡,忽而看見前方站着一個人影。長孫弦佩頓時停下腳步,與那人隔着一段距離相望。
巷子裡稀稀落落的燈籠透過糊紙發出微弱的光,兩人中間是一片灰蒙蒙的暗,長孫弦佩看不清那人的臉,卻能靠他身後的光影圈的身形輪廓分辨出那人是誰。
長孫弦佩靜靜站了一會,正當她要邁開步子走過去的時候,那道身影先她一步動了。
腳步聲再寂靜的街道上格外清晰,他從黑暗中走出來離她越來越近,長孫弦佩借着身後的燈籠看清了他的臉。
長孫弦佩站着沒動,也沒說話。
薛硯聽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停下,先開口道:“長孫大人。”
長孫弦佩迎上他的視線,“薛将軍有什麼事嗎?”
薛硯聽頓了頓,片刻,從寬大的袖口裡摸出一個木盒子攤開在手掌中,那木盒子通身發暗,并無什麼裝飾,看上去平平無奇。
“薛将軍這是做什麼?”
薛硯聽道:“給你的。”
長孫弦佩看着薛硯聽沒接,薛硯聽總覺得她那眼神像是在說他有病似的。
“……”
“在浔陵時說好了要給你賠罪的,我還不至于失信于你。”
薛硯聽毫不躲閃,意外地坦誠:“讓你到烏州受無妄之災是我對不住你,三年前也好,昨天晚上也好,我都為我說出的話向你道歉。”
“我那時……”薛硯聽的聲音斷斷續續的,“我隻是一時接受不了我爹就那麼離開我了,不是有意要針對你。”
從三年前的彈劾到上觀台射出的箭,長孫弦佩本以為兩人之間結下的梁子足以讓他們在往後的日子裡水火不容,可現在,兩人之間的仇怨,就這麼利索地讓他揮刀斬斷了。
有時候她真的挺佩服他,說道歉就道歉,說賠罪就賠罪。不在乎對面的人是否會挖苦他,不在乎自己向往日的仇敵道歉是否會讓自己丢了臉面,在這波谲雲詭的朝局中竟是不可多得的真誠。
薛硯聽舉着木盒子,手臂都有些僵了,他見長孫弦佩一直不接,攤開手掌的手指動了動,另一隻手按上木盒的暗扣,向長孫弦佩打開了木盒。
木盒的蓋子彈開,裡面躺着一把碧血玉扇。
“你的扇子在浔陵讓匪寇砍斷了,我賠給你一把新扇子。”
長孫弦佩看着那把扇子,燈籠柔和的光打在上面,像是在扇子上蒙上了一層細軟的紗。長孫弦佩從木盒中拿起扇子展開,扇面上圖畫精緻,扇柄的碧血瞧着冷硬,摸起來卻溫潤,确是一把好扇。
“扇子我收下,如此,便謝過薛将軍了。”
薛硯聽道一句“不客氣”便要離開,長孫弦佩叫住他,“我沒記錯的話,将軍的校場在東郊?”
“是。”薛硯聽回答。
“從阙都要挖一條連通浔江的運河,将軍可知道這件事?”
薛硯聽盯着長孫弦佩,“你要占東郊?”
長孫弦佩道:“有了這條運河,若是将來與柔古開戰,就能向邊疆支撐充足的糧草。這幾年南荔總是不安分,運河建好了,南荔也能老實點。”
這次換薛硯聽不說話了。
兩人之間沉默起來,長孫弦佩目光落在薛硯聽臉上,手指來回輕輕滑過扇柄等他答複。
半晌,就當長孫弦佩以為沒戲了,垂下眼眸将目光落到扇子上,打算改日再找機會跟薛硯聽談這件事時,長孫弦佩聽到薛硯聽的聲音:
“過幾日你帶人到東郊吧。”
聞言長孫弦佩擡頭,卻隻見他的背影漸漸隐入暗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