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和九年夏,應王謀逆,貶為庶民,囚于大理寺,秋後處斬,親屬皆流放萬裡,家産充公,封地歸還于朝廷,參與謀逆的應王下屬當場伏誅。
徐内侍佝偻着背,彎身湊到門前,“皇上,時候不早了,可否傳膳?”徐内侍捏了捏袖子裡的金元寶,猶豫了一瞬,他又添了一句,“安貴人親自做了玫瑰糕要呈給皇上,如今在外面候着,依皇上看,這……”
雖然答應給安貴人通報一聲,可徐内侍心裡還是不報什麼希望的。畢竟整個皇宮,誰人不知,上每到這個時候,總會到這藏書閣裡待一整天,誰來都不見。
這安貴人不過受了皇上幾分恩寵,就沾沾自喜起來了,還當真以為自己是最特别的那個。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玉貴人還特意囑咐他,說通報時,一定要說是玫瑰糕。
這玫瑰糕有甚特别,他在上身邊服侍多年,也沒見上對哪種糕點特别偏愛,更别說上最不喜糕點了。
“傳她進來吧。”
就在徐内侍後悔自己一時迷了心竅,犯了大忌,隻想回頭把安貴人打發掉的時候,門内突然傳出皇上的聲音,聲音低沉,不辨喜怒。
徐内侍心裡一咯噔,不知皇上是否有别的用意。卻也不敢耽擱,隻得恭恭敬敬地将安貴人迎了進來,他半垂着眼,目送那片淺綠色的裙角消失在門内。
看來這後宮,要變天了。
“你就在這裡吧。”楚玉兒從宮人手中接過食盒,任何皇上要入口的東西,都要有宮人試吃,她自然不會蠢到在糕點裡下毒。
隻是,楚玉兒擡頭,望着緊閉的大門,面容微冷,她壓抑住内心的恨意,轉眼眉目間帶着喜意,嬌俏純真的臉上挂着單純的笑,與往常無異。
一踏進藏書閣,一陣寒風襲來,正值夏日,楚玉兒卻生生打了個寒顫,她輕輕地關上大門。隻見諾大的藏書閣旁,空出了一小塊角落,牆上挂滿了書畫,仔細一看,竟是栩栩如生的人物畫像。
聽到身後的動靜,皇上轉過身來,和之前的稚嫩相比,親政多年的皇上,眉眼間帶着幾分成熟穩重,周身氣勢不可同日而語,自帶天子之威。
若是往常,楚玉兒還能裝作嬌羞,不着痕迹地挑撥幾句,可如今,牆上的書畫奪去了她的目光,讓她失去了僞裝。
那是,柳大哥的書畫。心底向被針紮了一樣,陣陣刺痛,隐在寬袖裡的雙手不自覺的收緊,圓潤的指甲掐進了掌心,她卻奇異的覺得寬慰。
如果當初,她能不顧一切地和阿爹一同上渭城,哪怕終要一死,至少,至少也能和柳大哥死在一起。
楚玉兒站在那裡,不自覺紅了眼眶。
她是應王唯一的女兒,也是最受寵的孩子,府裡的人都對她畢恭畢敬的,出門在外,旁人因着她的身份,也小心伺候,不敢越舉。
阿爹時常賜下珠寶首飾,以示重視,一貫嚴肅的臉,隻有見到她才松快一點,在所有人看來,這就是應王寵愛自己親閨女能做到的最好方式了,沒見到他對庶出的子女都沒有什麼好臉色麼。
然而,隻有楚玉兒知道,阿爹其實并沒有把她們當作是他的閨女,隻是看作是一件物什,将來可以為他的大業鋪平道路的物什。她看得通透,錦衣玉食,珠寶首飾,不過是一些無足輕重的添頭罷了。
阿爹對她沒有外人看來那般寵愛,她對阿爹也沒有表現出來那般敬仰,不過是各取所需,逢場作戲,阿爹喜歡她那副單純無知的模樣,她就一直單純無知,就這樣做個純良的内宅女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