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百裡東君一行人在曲林城中一處客棧落腳。因到的剛巧,客棧正好沒有其他客人,一行人便将整間客棧包了下來。
客房内,百裡西瑤将白兔放到桌上,四個人圍坐在桌邊,其餘三人看看桌上的白兔又看看百裡西瑤。
雷夢殺慢悠悠地到上一杯茶,“說說吧,怎麼個事兒。”
隻見百裡西瑤一揮手,一道金光閃過,一個白影自兔子身體中出來,而後桌旁就站着一個年輕女子。
雷夢殺鼻孔張大,眼睛瞪得溜圓,茶杯已滿他卻渾然不知,手中的茶壺直接将水倒在了桌上。
饒是百裡東君已經見過阿彩真身還是震驚不已,他咽了咽口水,伸出手顫抖地指着那個年輕女子,“妖,妖,妖,妖,妖怪!”
蕭若風倒是沒有他們那麼震驚,他隻有幾息的睜愣,而後輕輕蹙眉看着百裡西瑤。
百裡西瑤喝下一口茶,語氣清淡,“你說吧。”
隻見那女子直接跪下,向百裡西瑤行了一個大禮,“請仙君救救我朋友。”
那女子語氣輕飄飄的,不像是正常人。
百裡西瑤一擡手,那女子便從地上站了起來。
雷夢殺死死盯着那女子,他突然放下茶壺,“不對,你怎麼沒有影子!”
百裡東君立即往地上看了看,那女子站的地方當真沒有影子,而且她不像是站在地上的樣子,腳踩的有些不實。
他立即抓住百裡西瑤的肩膀,顫抖地指着那女子,“鬼,鬼,鬼~”
雷夢殺立刻抱住蕭若風。
百裡西瑤輕輕拍拍百裡東君的手,“哥哥莫怕,人比鬼還可怕。她不是壞……”
她想了一下,“她不是壞鬼。”
雖然說這話很有道理,但是哪有你這樣安慰人的!雷夢殺欲哭無淚地看了百裡西瑤一眼。
看到那女子一直站着,百裡西瑤起身直接坐到了蕭若風腿上,蕭若風直接環抱住她嘴角微微勾起,很是滿意小姑娘的主動靠近。百裡西瑤往後窩了窩,熟悉的溫度,熟悉的人形靠墊,小姑娘也很是滿意。
雷夢殺看到這一幕真的不知道從哪裡說起才好,他隻覺得牙疼,二位在這種情況下抱在一起真的好嗎!
百裡東君倒是沒有在意這些,他看到那女子坐在了旁邊的位子,他直接往後挪幾下,靠近雷夢殺,雷夢殺也同時向他靠近,兩人縮在桌子一角,警惕地看着那女子。
而後那名女子便開始講述她的來曆。
那女子名叫沈杏,原是曲林城一戶屠夫的女兒,那屠夫自從妻子去世後就整日酗酒,前幾年染上賭博,陸陸續續欠下不少債。這曲林城中有一戶姓錢的員外,家裡資産頗豐,那錢員外有一個兒子名錢耀,吃喝嫖賭俱全,尤其喜愛年輕貌美的女子。那錢耀妻妾無數,婢女如雲,曾強買,良家女子入府,後淩虐緻死。錢府中衆人迫于形勢不敢言。那姓錢的員外更是與當地官府勾結,讓許多遭遇不幸的良家女子申訴無門。大約一年前,那錢耀看上了在街上支攤兒賣手帕補貼家用的沈杏,他主動找上沈杏的父親沈屠夫,聲稱願意為他償還賭債并許錢财,讓他将沈杏賣入錢府。那沈屠夫不顧沈杏的苦苦哀求,忙不疊地打暈沈杏送入錢府。隻是沈杏終究沒有在錢府活過兩日就被一卷草席扔到了亂葬崗之中。
沈杏說話的聲音略帶些涼意,她低垂着頭,像是不想再想起那段在錢府的痛苦回憶。
百裡西瑤撫着茶杯,垂眸不語。
聽完沈杏的話,雷夢殺一拍桌子,他猛地站起身,吓了旁邊的百裡東君一大跳,“豈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如此作奸犯科之人。”
他看向沈杏,“你一定是有天大的冤屈才無法投胎轉世吧,放心,既然讓我們遇上了,一定要讓惡人繩之以法。”
雷們殺眼中帶火,他一臉憤慨,就差執起長刀砍下那惡人的頭顱。
百裡東君被雷夢殺的氣勢感染,他站起身,攥緊拳頭,“你放心,有我乾東城小霸王在,一定讓你死得瞑目!”
蕭若風垂眸看向默不作聲的百裡西瑤,小姑娘垂着眸子,不知道喜在想些什麼,他緩緩開口,“綿綿在想些什麼?”
百裡西瑤歪了歪頭,她聲音清亮空靈,“我在想,沈杏。”
她擡眼看向沈杏,“你停留在世間的原因是,執念?”
此話一出,衆人皆愣住,雷夢殺撓撓頭,“可不就是因為沈杏有執念嘛,不然她早就轉世投胎了。肯定是因為那姓錢的不幹好事,惹得天怒人怨。沈杏死後怨氣未消才會讓我們碰上。”
百裡西瑤輕輕搖頭,“不對,你還有事情沒有說。”
她目光清冷平靜地看着沈杏。
“還會有啥事兒啊,肯定是因為有天大的委屈才會有執念呀。” 雷夢殺撓撓頭,他看向百裡東君,後者輕輕點頭,算是認同他的話。
百裡西瑤輕輕喝下一口茶,“可是,這個執念似乎不是你的。”
她看向一直垂眸不語的沈杏。
“你要是不說實話,我是無法幫你的,也無法幫那個人。”
“那個人?” 雷夢殺和百裡東君齊齊看向百裡西瑤。
小姑娘輕輕放下茶杯,“把你留在世間的執念不是你的,而是……你認識的人的。”
四人看向沈杏,幾息之後,沈杏輕輕點頭,“仙君,不是我不講實話,我怕你怪罪我的朋友。”
原來沈杏有一好友名為孫招娣,她們從小一起長大,沈杏死後,孫招娣想要報官,但是控訴無門,于是她主動賣身錢府,想要有朝一日可以為朋友報仇,手刃仇人。
“原來是這樣。” 雷夢殺點點頭,“原來是因為你朋友的執念,你才停留在世間的。”
“人的執念很強大,它不僅能讓你停留下來,還可能催發無限的仇恨。我猜想孫招娣應該已經下手了吧。”
百裡西瑤頓了頓,“隻是她沒有得手。”
她目光上下看了一遍沈杏,“是因為你。”
沈杏輕輕點頭,“我一直跟在招娣身邊,發現她不久前想要給我爹下毒,她去藥鋪以府中鬧耗子為由買了些毒藥,而後将毒下進酒中,想要送給我爹。”
隻是孫招娣沒有想到在去沈家的路上,就碰到沈父被人發現暈倒在屋裡,氣息微弱,像是命不久矣。于是她立馬帶着毒酒離開了。
百裡西瑤點點頭,“你身上有一點陰氣,看起來像是做過惡。隻是終究沒有害人性命。不過應當不隻是你爹,還有其他人吧。”
沈杏又是一點頭,“其實招娣還想要殺害錢耀,也是我讓錢耀陷入昏迷的。”
她轉頭看向百裡西瑤,神情激動,眸中含淚,“仙君,我隻是不想我的好朋友走上不歸路,我已經死了,我不想她斷送大好年華。招娣原本想殺了她爹殺了我爹,殺了錢耀然後火燒錢府,她想要和錢府同歸于盡。可是現在她并沒有害人,我求求你幫幫她,也救救她。”
沈杏伸手想要握住百裡西瑤的手,“我不想我最好的朋友手染鮮血,背上人命。我聽說殺人者死後要下修羅地獄。”
她伸手不停地指着自己,“我可以,左右我已經死了,哪怕是永堕修羅也沒有關系。隻希望仙君可以就救她。”
百裡西瑤輕輕撫上沈杏的手,她語氣清冷,“我知道了,你先告訴我她出生的時辰。”
雷夢殺撓撓頭,“問這幹啥,我們不是要阻止她朋友殺人嘛。”
百裡西瑤并未回答,隻是平靜地看着沈杏。
沈杏深深地望着百裡西瑤,而後她點點頭,“招娣是午正出生。”
百裡西瑤微微點頭,“我知道了。”
她頓了一頓緩緩開口道:“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沈杏一愣,“仙君請講。”
百裡西瑤抿抿唇,緩緩開口道:“友情是什麼?為什麼哪怕死後下修羅地獄,你也要救下孫招娣。”
她語氣平淡,眼中總帶有疑惑,不像是在嘲諷沈杏,而是很認真的在請教她。
沈杏想了一下,而後就見她面帶微笑,目光柔和,語氣輕緩但堅定,“友情就是盡管我知道她做的是錯的,但是我仍舊願意站在她身旁規勸于她,哪怕受盡千夫所指,我也會一直陪伴着她,隻為了讓她知道我一直在她身旁。而她是我的家人,即使天各一方,我仍然會時時關心思念着她。”
百裡西瑤默默點頭,“你先進到我的手镯裡面吧,之後的事,我會解決。”
沈杏輕輕點頭,而後化作一道白光進入到百裡西瑤腕間的銀镯子裡。
百裡西瑤輕輕撫摸銀镯子,她緩緩開口,“哥哥,你腳程快,去鋪子裡買一身衣服,要是道士穿的那種。”
“啊?” 百裡東君摸摸頭,“道士穿的?什麼樣子呀?”
“唔。” 百裡西瑤想了一下,“大約是仙風道骨,一看就是得道成仙的樣子。”
雖然不知道妹妹這一番的用意,但是百裡東君一口答應下來,“得嘞!”
而後快速出了房門,朝着鋪子前進。
看到百裡東君急匆匆地背影離開,百裡西瑤端起茶杯輕喝一口。雷夢殺撓撓腦袋,他看了看老神在在的百裡西瑤,又看看小姑娘身後溫柔淡定的蕭若風,咧了咧嘴,而後一屁股坐下,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不到兩個時辰,百裡東君背着一個包裹急匆匆地進到屋内。
他一屁股坐下,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像是不解渴,後執起茶壺,連喝三杯,才終于放下茶杯,長舒一口氣。
“你可慢點吧。” 雷夢殺坐在一旁,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給他順氣。
百裡東君揮了揮手,“你可是不知道,我跑了全城,才找到合适的,可真是不容易。”
說話間,他打開包裹,露出裡面的衣服還有一個拂塵。?雷夢殺拿起拂塵看了看,“這咋還有個拂塵?”
百裡東君撓撓頭,“不是說要像道士嘛,我看一些道士都拿這個。”
“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百裡西瑤從蕭若風身上下來,她拿起衣服在身上比了比,“有點大,不過還可以。”
二人立刻看向他,“不是,你要穿?”
百裡西瑤眨眨眼,“我沒說嗎。”
二人齊齊搖頭,“沒有。”
她聳聳肩,“那你們現在知道了。”
而後她向外喊了一聲,“蘇朝。”
一直守在外面的蘇朝推門而入,“姑娘。”
百裡西瑤點點頭,“你說。”
雷夢殺睜大眼睛,他看了眼安靜喝茶的蕭若風,又看看使喚人使喚的很是順手的百裡西瑤,不是他們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蘇朝拱拱手道,“我們打探到,數日之前錢府的獨子錢耀于……”
他有些為難地看了眼百裡西瑤。小姑娘被他看的奇怪。她歪歪頭,眨眨眼,意思是他怎麼不說了。
蘇朝抿抿唇,他閉上眼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那錢耀在行房事時突發急症昏迷,大夫也束手無策,他已經昏迷了好幾日,那錢員外急的不行,一直在找能人異士,想要救醒兒子。”
他快速地說完話,而後長舒一口氣,小心地觑着百裡西瑤。
聽完蘇朝的話,屋内三人小心地看着百裡西瑤,隻有小姑娘仍舊面色平靜,她環視了一圈,不明白為什麼其他四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百裡西瑤眨眨眼,面露疑惑,“你們都怎麼了?”
雷夢殺手攥成拳頭,捂嘴輕咳,小姑娘這個平靜坦蕩的樣子,倒顯得他們有些奇怪了。
蕭若風微微一笑,輕柔的說道:“沒什麼。”
百裡西瑤看向百裡東君,後者立即擺擺手,表示什麼也沒有。
看到哥哥的反應,百裡西瑤也不再在意,而是看着手中的衣服,“蘇朝你之後和我去錢府,我扮作道長,你是我的侍從,負責替我傳達我的意思。”
雷夢殺撓撓頭,他眉頭輕蹙起,“啥叫替你傳達你的意思?”
百裡西瑤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我的聲音做不得假,若是讓他們聽出來我是女子,恐怕會有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