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上,車如流水馬如龍,一派喧嚣繁華之景直映眼簾。形形色色的路人絡繹不絕地穿梭其間,街邊各式攤位百花争豔,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接。
沈鶴着一襲湖綠色常裙輕盈如柳,少見地沒有束發,任由青絲垂落肩頭,簡單挽成京城女子頗為流行的發式。
她手中握着一隻草藥香囊,正是不久前楚琰交給她的新任務,讓她深入民間調查那名來曆不明卻頗受百姓追捧的“江湖神醫”。
這或許是她成為暗衛以來接到的最清閑又簡易的任務了。沒有刀光劍影,也沒有血雨腥風。此刻悠然漫步于市井間,被周遭熱鬧的煙火氣息包裹着,竟讓她生出一種恍如隔世般不真切的感覺。
走到一處首飾攤前,沈鶴随手拈起一支精緻的發簪細細端詳。攤主老闆娘見狀,笑容滿面地迎了上來:“這位姑娘,眼光真好!喜歡何種款式?咱這兒有珍珠玲珑簪、白玉翡翠耳铛,還有雲鬓花顔金步搖,皆是時下最流行的樣式,連宮中的娘娘公主們都愛不釋手呢。”
沈鶴随意挑了一隻,問了價格,掏出一錠銀子給老闆娘,“不必找了。”
老闆娘喜笑顔開,連聲道謝:“哎呦,姑娘真是出手闊綽,一支簪子哪值這個價?不妨再瞧瞧,我這小攤上可還有能入您眼的寶貝,一并帶走?”
沈鶴繼續低頭挑選,狀作不經意地問道:“我聽說,近日長安坊裡出了位‘神醫’,神通廣大,醫術超群,老闆可曾聽聞?”
老闆娘立刻道:“自然!我家便住在長安坊,神醫的名号都快傳遍了整個京城,鄰裡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哦?看來傳聞是真的?”
老闆娘提起此事似乎頗有興緻,接起話茬便滔滔不絕起來:“可不是嘛!我妹夫家舅公早年患上癫疾,多年來遍訪京城名醫,皆對此束手無策。上月去長安坊尋了那位‘活菩薩’,開了副新奇藥方,服用後竟漸漸康複,如今言行舉止與常人無異——還有我鄰家一鳏居老漢,腿疾多年,無錢買藥。神醫不僅為他開了方子,還從自家藥圃中采藥相贈,分文未取……”
老闆娘一番叙述說得神乎其神,沈鶴不由想到一些江湖術士慣用的伎倆。他們通常先是以無所不能之姿僞造奇迹,解救一二個百姓于水火,令無知民衆們奉其為在世神仙,随後兜售摻毒的丹藥,冠以強身健體、包治百病的名号,一邊騙取錢财,一邊暗中下蠱,使得百姓們愈發迷信,幾近癡狂。
“這世間竟有如此聖人?”沈鶴裝作一副十分感興趣的模樣,繼續追問,“那您可知他何時坐診?不瞞您說,家父患病已久,多年尋醫無果,正四處求診。”
“哎呦,那姑娘你算是找對人了,神醫菩薩定能治愈令尊的病。”老闆娘熱心地說道,“至于坐診時間嘛,我也不太清楚。約莫......自半年前開始,神醫每月總有十來天開門坐診。姑娘不妨直接去長安坊碰碰運氣,說不定他今日正好坐診!”
“原來如此,多謝老闆娘。”沈鶴道謝,臉上卻露出幾分猶豫之色,“隻是,這位神醫雖名聲在外,畢竟是民間大夫,診費又如此低廉,難免讓人心生疑慮……家父病情嚴重,為人子女不敢貿然行事,不知神醫治病成效如何?可曾有患者服藥後病情加重,或是神志不清的情況發生?”
老闆娘聞言,眉頭微皺,連連搖頭:“怎麼可能?神醫醫術高超,藥到病除,比那些診金昂貴的醫館厲害多了!你若不信,隻管問問那些經他醫治的病人,哪個不對他感激涕零?百姓們心中自有杆秤,自己身上的病有沒有被治好,還能不清楚?”
沈鶴沉吟,心中暗自思量,聽老闆娘所言,此人似乎還與那些招搖撞騙的江湖神棍有所不同。
難道這世間真有活菩薩不成?
怎麼可能。
“那他如此行事,恐怕會擾亂醫市秩序,引得京城其他醫館藥鋪不滿,想來少不了有人前去滋事吧?”沈鶴又問道。
老闆娘愣了愣,遲疑道:“這……這我怎會知曉?我不過一介粗人,隻知誰看病厲害就找誰。神醫大人菩薩心腸,能為百姓們謀福祉,我可不希望他被人找麻煩。”
沈鶴笑笑:“這是自然。那既然這位神醫既如此厲害,我這就打算去長安坊尋他一試。對了,老闆娘能否描述一下神醫的樣貌?也好讓我尋人。”
老闆娘思量片刻,說道:“神醫坐診時總戴着帏帽鬥笠,白紗遮面,看不清面容。不過,他常着一身白衣,氣質十分出塵,與旁人截然不同。總之你若見到他,定能一眼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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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鶴一路打聽尋到長安坊,此處是一方居民密集之所,坊巷小道七拐八彎,迷宮一般曲折蜿蜒。
巷口處,數名稚童圍成一圈,歌謠清脆,歡聲笑語不斷。沈鶴上前溫聲詢問路徑,孩童們小手紛紛指坊内幽深處:“神醫就住在那邊一處長着大梨樹的院子,肯定錯不了,我們經常幫他送藥,神醫哥哥還分給我們蘇記的桂花糕吃呢!”
蘇記?京城一流的糕點字号,權貴們競相追捧的心頭好,一塊糖糕抵得上普通百姓半個月的勤懇收入。
看來這位神醫出手十分闊綽啊。
沈鶴循指而行,越走越深,兩旁小院鱗次栉比,白牆黑瓦,藤蔓纏繞,石階青苔斑駁,家家戶戶朱門上張貼着去歲的對聯與福字,雖略顯陳舊,卻依然在夕陽餘晖下熠熠生輝——想必不久之後新春佳節,很快又将換上嶄新的符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