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縣公安局刑偵大隊,我是梁勝,這位是刑偵隊長陳林警官。現在,我們将對于你所涉嫌的兩起故意殺人案件,進行第十二次依法訊問。”
“姓名?”
“李耀成。”
“年齡?”
“13……14周歲。”
“去年6月28日,發生了什麼?”
“我殺了程小櫻。”
“屍體一直埋在了哪裡?”
“我家院子。”
“動機呢?”
“……”
“你後悔嗎?”
“梁警官,我不明白你的問題。”
“那麼在今年8月1号,也就是你十四歲生日淩晨00:30到01:00點之間,你又做了什麼?”
“我再次殺了人。”
“你殺了誰?”
“……”
“動機呢?”
“……”
“是因為恨她,還是因為想要殺人滅口?”
“……”
“怎麼,還是有所隐瞞?”
“坦白從寬。你不是對刑法很有研究嗎?!”
“好,就算第一次殺害程小櫻的時候你才12歲,不滿負刑事責任的年齡。可是,你知道對于第二次犯罪,已經完全構成故意殺人罪了嗎?”
“即使是未成年人,但如此殘忍連續謀殺兩人,也可能被判處無期徒刑的!李耀成,說啊,到底為什麼?!”
“你……明明才剛剛開始自己的人生啊。”
“……”
“沉默是沒用的,兩具屍體都已經确定了,DNA已經檢驗無誤,監控視頻也清清楚楚。證據鍊完整,就算你一個字不說,我們也可以零口供定罪。”
“你即将會被轉移到少年看守所。偵查很快會結束,等檢察院起訴之後,等待你的,就是法律公平的判決,以及也許永遠無法結束的監獄時光。”
“……”
“李耀程,最後一個問題。”
“你對于她們的犯罪行為,有過一絲一毫的悔意嗎?”
“……”
“……”
“……鑰匙。”
“什麼?你剛剛說了什麼?”
……
“警官。”
“我的鑰匙——在哪裡?”
已經進入深秋,樹葉已經全部掉落,呼口氣都冒出了霧氣,天也陰沉沉的。很快,白茫茫的雪即将覆蓋北方的小鎮,又是一片白山黑水,幹幹淨淨。
一切罪惡似乎都徹底終結了。
梁勝審訊結束後,抱着卷宗慢慢走着。她的短發慢慢長到脖頸,有點刺刺的。她似乎瘦了一些、憔悴了一些,但步伐依舊飒爽堅定,那雙眼睛,還如火焰般明亮。
她回到工位,桌子上是堆積如山的卷宗。因為【6.28失蹤案專案組】,不,現在,應該叫【特大未成年連續殺人案專案組】,已經徹底重啟。
不僅僅是整個縣城嘩然,就連全市、全省、甚至是全國都産生了巨大轟動。一個明明成績優秀、前途無量的年輕少年,卻先後以極其殘忍的手段謀殺了自己的青梅竹馬,随後又對母親殺人滅口——這堪稱是新世紀的“惡童殺人慘案”。
有謠傳說,這個孩子從小就壞得離譜,有人猜測是不是和青梅竹馬之間發生了什麼沖突,也有說母親整天虐待毆打兒子的。另一方面,則有學者開始探讨家庭教育的缺失,到底是否對于青少年犯罪有着責任。
各行各界,沸沸揚揚。
幸好在警方全力出手下,具體案件細節都被隐藏,受害者的信息并不曾透露。就連李耀成的名字,在這個信息還沒有特别發達的年代,也隻在小鎮上傳播。
但無論是怎樣的說法,全社會都在嚴密關注這樣的一個結果——
他,作為一個未成年人,是否會逃脫法律的制裁?
就像之前發生很多次的事情一樣……那些明明已經有了自主認知能力的青少年,傷了人,犯了罪,卻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懲罰他們,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新聞裡時常播報,法學專家每天發文建議降低現行刑法的刑事責任年齡。由于性質太過于惡劣,以至于上面的領導不斷施壓,要求嚴辦。
梁勝作為專案組的頭号負責人,最近幾個月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
她歎了一口氣,仰頭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但一閉上眼,梁勝就總會想起那個人月色下,溫暖的告别。
“如果法律的更改,是因為某些震動社會的曆史性案件才引發所有人的重視思考。那麼,就讓我成為這個開端吧。”
“因為我的命運已經注定。我所能做的,隻是在命運一點點的範圍内,盡我所能而已。”
“有緣再會,梁警官。”
原來很早的時候,那個人就已經調查到了一切真相,也預料到了所有的結局——
包括李耀成的,也包括自己的。
那小小的時間差,就像是命運的玩笑。
但玩笑之下,卻是有一個人以生命為賭注,猛烈地作為養料,燃燒出路。
梁勝苦笑,笑中又有一絲澀然。她腦海裡一會兒是初次見面時,對方含笑卻不容置疑的試探,一會兒又是暗夜血泊中那張平靜的臉,以及再也不會睜開的雙眼。
梁勝拿出物證袋中的手機上,好像透過這個東西,就隐約能再次看到“她”是如何一邊悠哉飲茶、享受着世界中的每一秒生活,又一邊設置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決絕地揭開真相。
“她”,到底是誰?
所謂的“任務”,“她”到底完成了嗎?離開這個世界後,又會去哪裡呢?
不過現在這個問題,大概已經不重要了。
梁勝打開抽屜,那裡靜靜躺着一把小小的鑰匙,嶄新的,刻着簡潔的花紋。
無機質金屬滲出冰冷涼意,可被人攥在手心,卻會慢慢發熱。
梁勝緩緩拿起來。
她想起那一天自動傳入電腦的視頻,自動撥打的報警電話。還有,後來她手機收到的虛拟号碼短信。
似乎是為了避開警方視線,刻意沒有用會被作為物證的手機。
短信中有一句極短的留言。
“幫個忙,保管鑰匙,不要扔。無期限。”
它屬于一扇還未來得及打開、以後也不知道會不會再度被打開的門。梁勝擡眼,神色複雜地仰頭凝視這把小鑰匙。
她說不清那是苦,是酸,還是一股既想要流淚、又想要微笑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