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出許多動靜,打擾城中百姓安眠,确實是我們不對。”
硯蓮生沒有被槐妖的話震住。
“因而,無論賠償金銀财物,還是在能力範圍内實現他們的願望要求,不論是我和李姑娘,抑或江前輩,都絕不會有任何怨言。”
他上前幾步,條理很是清晰,“但這是建立在他們是被正常驚醒的前提下。”
就像李聽眠說的那樣,正常人被吵醒,會疑惑,會生氣……唯獨不會渾渾噩噩,神志不清,像野獸那樣發出攻擊。
“正是因為被吵醒的那些人身上明顯存在異常,我們才會特地來尋前輩,希望能弄清城中情況,看看能否幫上前輩的忙。”
話到此處,硯蓮生特地停頓了一下。
少年加重語氣道:“我們有錯在先,确實不假,但前輩對城中住戶的異常閉口不談,隻言擾人清夢,逐我們出城,也能算是清白坦蕩嗎?”
“槐蔭城确實是前輩之城,但城中百姓除了是前輩之百姓,更是十三州之百姓,天下之百姓。”
他們無意間撞破了異常,關心異常,這才會來找槐妖。
而槐妖所言的整座城都在她夢中,他們擾人清夢才會如此,分明是在避實擊虛。
“我們就是出城,也要先确認前輩你的夢不會對他們造成損害,不會出任何問題。”
“之前沒看出來,小硯他還蠻有氣勢的。”江洗在後面嘀嘀咕咕,“你們怎麼認識的呀?”
李聽眠全部注意都放在槐妖身上,聽見了,但是沒理他。
當然,江洗也不指望她能回答自己。
鑄劍師就是單純聽得心癢癢,想找人兩句話。
說完,他就過去給硯蓮生撐腰了,“就是就是,我們過來,是想問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異常,不是聽你怪我們吵醒這些人的,槐夢你不要本末倒置。”
李聽眠見他這樣,想了想,也往前面站了一點,表示自己對硯蓮生的支持——雖然,她覺得站在這裡和原地出劍沒有任何區别。
直到少女上前,槐妖的臉色才出現一點變化。
她表情還是冷。
可和之前相比,已經算是柔和。
硯蓮生不知道她會有這樣的變化,是因為李姑娘手上握着劍,還是因為别的什麼。
槐妖看向他們的時候,就是很正常地看着他們。
看李聽眠則不同。
她好像……更關注李聽眠綠色的那隻眼睛。
異瞳稀少,卻也不是沒有。
活了五百多年的妖怪,也會覺得稀奇嗎?
“我不日便會徹底破鏡,開花,妖力正是最盛的時候,而槐蔭城受我庇護,地下遍布我的根系,地上則植滿了我的子孫,自然也會被視作‘我’,為那些逸散的妖力依附。”
槐妖語氣淡淡,頗有風骨,“所以我修煉,城中的百姓自然也會跟着入夢,在我大夢之中,做每個人的小夢。”
“我夢可安神志,消郁氣,百利而無一害,隻是讓他們知道仙妖之事,總歸不好。”
“所以你才專門改成晚上修煉?”江洗若有所思,“是了,一城人白日昏睡,肯定第一個就聯想到你這個槐仙身上。”
這個解釋,于情于理,确實都能說得過去。
“晚輩還有一個問題想請前輩回答。”
硯蓮生認真聽完了她的每個字,“既然入夢之事百利而無一害,為何這些人被驚醒時,還會變成如此模樣?”
“自然因為他們身在夢外,神在夢中。”
那些人的模樣,确實可以和失魂之症對上一二。
硯蓮生應該信。
可他還是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
嚴格來說,他們其實隻吵醒了小童一個。
剩下的人都是被小童呼喚來的。
他想不通小童呼喚同伴的理由。
隻是單純不滿意他們的打擾,大可開始就喊來同伴,堵他們一個水洩不通。
解決威脅就更不至于了。
一截繩索的威力不可能比劍還大,被指着要害,險些刺瞎眼睛的時候,小童都沒有後退半步,更不要說發出聲音。
明明之前就已經認清楚了他們的實力,偏偏等自己被綁住,罪魁禍首即将離開,這才召喚同伴……不是多此一舉嗎?
由此衍生的,還有另一個問題。
——這些人真的隻是因為被從夢中吵醒,形神分離,才将他們視為仇敵的嗎?
硯蓮生仔細想來,很多本該一帶而過的片段都與槐有關。
江洗前輩抱頭鼠竄,翻滾進小童家院子的時候,打翻了晾曬槐花的簍和匾。
他把小童綁在了院子裡的槐樹上,小童才開始叫。
喚醒修煉的槐妖時,他氣沉丹田,除了震醒栖息在槐樹上的鳥外,其實還震得老槐晃了幾下。
甚至更早以前,他們還在河對岸的鎮子上幫趙娘子找貓的時候。
——李聽眠是直接跳到樹上抓那隻白貓的,踩碎了好幾根細樹枝,還掰了串花。
因為他剛好在下面說到鎮子上這棵槐花的品種,提起世上還有另一種适合做飯的,嘗來不苦的槐花。
吃完花後,少女一邊告訴告訴他這個花其實也不苦,一邊把貓拎起來晃醒。
平日裡要多溫順有多溫順的貓,唯獨對她格外兇悍。
是故,槐妖給出的解釋再怎麼合乎情理,他也不能完全信服。
“若是不信,你們可以趁此刻逛一下槐蔭,然後再看白日。”
槐妖坦蕩異常,“包括被驚動的那些人,他們不會有任何變化。”
她既然敢這麼保證,肯定是真的沒什麼問題了。
到這裡,江洗差不多已經安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