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會身後朱萬津複雜的眼神,銀觀打橫抱起醉意昏沉的風匡野,一個縱躍落到了地面上。風匡野拽拽他落在胸前的長發,“乘奔還在馬廄裡呢。”
銀觀低下頭,眼神溫柔,“屬下先将您送回府再去接它,您要是實在難受的話就睡吧。”萬金樓的酒釀精純和現代那些制造工藝純熟的烈酒差不了多少,即使風匡野在現代時常常品酒也有些受不住。在銀觀溫暖平穩的懷抱中,她沉沉睡去。
第二日酒醒時已是半上午,風匡野正按着宿醉抽疼的額角,玉露端着醒酒藥撥開帳幔,“昨夜公主回來都半夜了,叫也叫不醒,連醒酒藥都喂不下去,果然頭疼了吧。”
風匡野接過一飲而盡,“昨天确實喝太多了,不過萬金樓的酒确實是一絕。”玉露悻悻道:“公主之前遇到好吃好喝的都會給我帶回來讓我嘗嘗鮮的。”
從前風匡野和王飛雁偶爾會翻出宮牆到集市上轉悠,不受寵的公主看見所有東西都是新奇喜悅的,便偷偷用首飾換些精細玩意獻寶般分給金閱玉露和宮裡的姑姑們。隻是今時不同往日,自從和文辰訂下婚約,她一躍成京中除貴女外所有人巴結的對象,玉露也連帶着過上了好日子,往日裡的好滋味都數見不鮮了。當然最主要的是風匡野這個殼子已經換了靈魂,從前主仆情深也好,姐妹相依也罷,都不複存在了。
風匡野随便咽了兩塊糕點就準備出門,現在還沒觸發劇情的是文辰、孫無缰和銀觀。孫無缰實在難巧遇,主動去找文辰倒還有幾分可能性。可惜打臉速度實在太快,風匡野剛踏出府門就迎面撞上了孫小将軍。
少年一身青色騎裝,頭發草草束成馬尾,幾縷發絲偷溜出來搭在還未堅實的臂膀上。他立在府外石獅上,手中漫不經心地擺弄着馬鞭,在看到等候已久的人走來時眼眸瞬間亮起,兩三步跨到風匡野面前,就差一條尾巴毫無章法亂晃了。
風匡野瞬間就想起了小時候養過的一隻薩摩耶,也是這樣的活潑熱情,整日圍着她旋轉,仿若她就是全世界。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她的手撫上少年的頭,“你怎麼在這裡?”孫無缰不是纨绔子弟,小将軍整日忙得腳不沾地,今日怎麼得空站在公主府前。
孫無缰彎腰把腦袋往她掌心蹭了蹭,“我來等公主姐姐呀。”
風匡野擡頭看看挂上中天的太陽,“等了多久了?”
“也就個把時辰吧,隻要能等來姐姐,多久我都願意。”孫無缰垂着頭看不清神情,語調卻真誠動人。
“等我做什麼?本宮今日還有别的事情要做,恐怕陪不了你。”風匡野捋順他有些毛躁的額發。
“我想帶公主姐姐去城外軍營裡轉轉,那天回去之後我和部下們講姐姐的矯健身手,他們都說我是吹牛,我今天就讓他們見識見識姐姐的高超武藝。”孫無缰扭頭将臉頰送到風匡野的掌心,連帶着身子扭了扭,“姐姐就陪我去嘛。”
風匡野原本為見文辰打了許久腹稿,不知為何每次見文辰她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可能因為她從未與男性有過血緣外的綁定,這種關系讓她無所适從才難以應對。不過孫無缰一出馬,再多準備都白瞎,風匡野隻能任由他拽着自己往外走。
孫無缰牽來了兩匹馬,為她準備的是一匹年輕壯美的雪白代馬,和乘奔是同一品種。但乘奔是金閱當年的戰馬,在深宮蹉跎十八年早就沒了當年銳氣,隻能牽出來遊街踏青。風母在風匡野很小的時候就讓她學習馬術,偶爾工作繁忙壓力大的時候風匡野也會去馬場裡跑兩圈,看見千金難求的駿馬也是手癢心癢,當下便嘗試馴服。幸而她現代上的馬術課還算正統又有着原身的記憶,三倆下就穩穩地坐在了馬背上。
孫無缰湊過來摸它雪白的鬃毛,“前些日子孫家軍在北地打了勝仗運回來幾匹戰馬,我見這匹是代馬就想着送給你。”馬兒一扭頭扯走了他手裡的鬃毛,“你看,你們兩個果然有緣,它一點都不親我。”
風匡野笑着拍拍他的頭,“你有青骢還不夠嗎?怎麼還想親近其他的馬。”孫無缰做個鬼臉,“愛才之心,人皆有之。”他騎上青骢,“既然你已經馴服它了,就該給它好好取個名字。”
風匡野彎腰看它明亮的眼睛,“你毛色結白,就叫你白雲好不好啊。你會一直跑,跑的像雲那樣快,像雲那樣輕。”孫無缰看看座下青骢一身青白相雜的毛發,“按毛色起準沒錯。”
孫無缰官銜雖大畢竟年幼,隻領了孫家軍十陣約莫千人駐紮在盛京郊外,也算是拱衛京城的一小支軍隊。
幾人策馬進入營地大門,正是将士們吃完午飯還未開始訓練的空閑時間,營中為打發空閑時間又減少摩擦沖突專門設有擂台允許士兵比拼功夫。走到擂台前時幾人正看見兩個赤膊士兵抱在一起纏鬥,下面圍觀的人時而喝彩時而發出噓聲。台上兩人僵持片刻,終究是稍瘦小的男人一記頭槌結束了戰鬥,圍觀的将士紛紛喝彩。
赢家站在台上環視一圈,看到了人堆裡的将軍連忙套上盔甲行禮。此時身邊的士兵也都發現了風匡野一行人,明面上是在給孫無缰行禮,實際上眼神都在往風匡野和玉露身上瞟。
瘦小男人跳下擂台,小跑到孫無缰身邊。他也許是将軍心腹行事有些散漫,一巴掌拍上孫無缰的肩膀,“将軍,這兩位小姐是?”
風匡野今日出門本來做的是去見文辰的打算,雖不至于精心裝扮也是妝容齊整钗環具備,還好前幾日嫌晚春悶熱翻出來幾身輕便裙衫,行動還算無礙。
孫無缰拍在男人腦袋上,不好意思地朝風匡野笑:“還請公主贖罪,我平日待這些小子太好了,養成這幅散漫性子。這是我的副将孫固,武功尚可力氣不足,勝在靈巧,還算小有實力。”
風匡野認出這孫固就是“信我由缰”中跟在孫無缰身旁的人,明白他不是什麼好人,也懶得搭理,隻懶懶颔首。
将士紛紛下跪行禮,風匡野賜了平身。孫無缰縱身躍上擂台,看向臉上帶着不服氣的士兵笑道:“前些日子本将軍說三公主身手高超你們都不相信,今日我就和公主比試一番讓你們心服口服。”
士兵們頓時沸騰起來,紛紛喝彩。風匡野早有預料,面色平靜将钗環卸去用銀簪束牢發絲,玉露忙着給她挽起袖子,銀觀抱臂冷嗤一聲。
孫無缰從兵器架上抽出一杆再平常不過的槍,拿在手中挽個槍花。風匡野抽出一把刀,以手試刃。兩人退至擂台兩側,互相防備并不發動。
孫無缰率先出手,一記簡單的刺挑,勝在身姿清越行動間疾如雷電。風匡野腳步輕轉,貼着槍尖轉到他背後,手中刀往前一遞削掉他一縷頭發。兩人瞬間交換位置,孫無缰順勢回身一點,槍頭和刀刃對上。風匡野隻進攻,刀從四面八方劈砍下來,孫無缰勉力抵擋,間或識破空檔一兩點刺挑便落在風匡野身上。但無論槍勢多麼銳利難當,她的綢緞外衣仍是水滑光潔不見半絲髒污。
又一次刀槍相抵,風匡野衣着不便有些難脫身,索性卸力貼地向後滑退,穩穩立在擂台邊緣。下一瞬借力便奔雷般逼近另一頭的孫無缰,刀刃狠狠砍在槍身上,激起一陣刀鳴槍嘯。“咔嚓”一聲輕響,槍從中間斷開,卷刃的刀懸停在孫無缰挂着汗珠的鼻尖上,勁風破開一絲血痕。
兩人過了近百招,一切都發生在刹那之間,台下的将士大多不通武學,隻看個大概也能看出兩人武功高強,當下就呼和起來,“公主殿下威武!”“将軍槍法太勇猛了!”
孫固見自家小少爺吃了敗,忍不住挽尊,“将軍隻是年紀小一點,再過幾年肯定能打敗公主殿下。”
風匡野本就不喜歡他,但想着畢竟是個重要NPC,視而不見就算給系統面子。但他如此口無遮攔索性給個教訓,拿過孫無缰手中斷掉的槍頭,手腕輕擺直接擊碎了孫固束發的玉冠。“不談以後,眼下本宮收拾你都不用一隻手。”
孫無缰輸了比試都還挂着一張笑臉,見自己身邊人如此莽撞惹了風匡野才換了副表情,小将軍面帶愠色也能撐起氣勢,“來人啊,把孫固帶下去打二十軍棍。”孫固本就被頭頂的死亡威脅吓到了,眼下被孫無缰發落倒沒了反應。
風匡野來軍營是想着自己以後也會有軍旅戲份,提前來熟悉一下環境。但身體沒累心先累了,和将士們略說兩句話就要打道回府。孫無缰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勸她留下,風匡野看着他可憐巴巴的神情還是心軟,讓他趕快處理一下臉上的一線傷口,少年就又高興起來。
風匡野騎着新得來的白雲狂奔在回城的道路上,不由得想起孫無缰的姐姐,驚世卓絕的将星孫浩風。大部分孫家軍先前由孫浩風領兵,在她戰敗之後被孫大将軍收攏,今年見孫無缰年歲足了才拿出來鍛煉兒子。
士兵對孫無缰多有不服,否則孫固作為将軍副将也不至于和一個普通士兵比武。他這次拉自己比武也是為了在營中樹立威信,風匡野的身手擺在那裡,他是輸是赢都不會難看,送她白雲是酬勞也是補償。本來風匡野還覺得他是最單純的一個,但實際上,可能朱萬津才是最單純的,單純的饞她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