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見幾人都應下來,緩和了臉色,和顔悅色道:“你們也别委屈,這也是老的規矩,是舊年間傳承下來的,全因以前的親戚家裡出過這樣的岔子,鬧出過大笑話,因此咱們賈家才引以為例,不允許長輩向晚輩們要禮要物,鳳丫頭你雖然是嫂子和姊妹們是一輩,也是遵循此例,如今也是幾十年的舊例,咱們大家族的體面,可不就是靠着這些小事給維持的,你們說呢?”
邢王兩位夫人和鳳姐都說很是。
此事其實是賈母親曆之事,還是賈母做重孫媳婦時候的事情,隻不過這事情過于荒唐,賈母恐說出來被人恥笑,因此假借是舊友家的故事說出來。
賈母年少時閨名叫雁容,剛嫁進來時是重孫媳婦,上面有婆婆,有老太太,祖太太,她是第四輩,因為她出身侯府,又是高嫁至榮國公府因此陪嫁十分豐厚,她當時還未注意,也像在家中一般打扮,誰知老太太三天兩頭的找機會把她喊去去觀賞物品,又要借她的陪嫁在屋裡擺擺,賈母少女時期也是極為聰慧的人,一來二去雁容自然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便把東西想了個名義送給了老太太;誰知道賈家當時的老太太并不輕易滿足,導緻雁容嫁進去沒兩年就被以各種名義送了老太太十來件東西。
這事情是私底下悄悄進行的,也就兩人和兩人身邊的幾個丫鬟知道而已,暴露出來還是因賈母送給老太太的禮物中有一件是七彩螺钿鳳飾金盒,這是賈母姑姑的夫家繕國公府給賈母添妝的,賈家的老太太不知此物的來曆,後來将此物作為賀禮又送到賈母姑姑手上,榮國公的笑話繕國公哪裡能不瞧,到底被傳揚了出來。風聲傳到賈家祖太太的耳朵裡,祖太太大怒把老太太喊來罵了一頓,老太太嫁進來時賈家還沒有發迹,出身也不算特别高,又不如祖太太性格沉穩有度,因此頗有些羨慕兒媳、孫媳家世好,兒媳也就算了家世不過是從四品的官家出身,與她高也有限,到了孫媳這裡,史家官任都察院左侍郎,又被封侯爵,身份地位也差了她一大截,自然有些憤懑不平。
又見孫媳陪了許多嫁妝進來,愈發又妒忌又羨慕,雖然榮府如今富貴潑天,但到底都是賈府中配額給她的東西,屬于她的私房少之又少,旁的不說,她屋内少了個擺設都要被丫鬟媳婦細細追明來曆,這讓她頗為不痛快。
若要讓外面的人看來,賈家老太太的東西已然不少,隻是她非要和自己的兒媳、孫媳的陪嫁比,自然是遜色幾分,起先老太太還沒有打孫媳陪嫁的主意,隻是想着偶爾借來看看,誰知道越看越愛,竟然舍不得送還,便借着擺幾天,彼時賈母尚且年輕,見老太太喜好便送給了老太太盡孝。
老太太最開始收到還有些心虛,後來不知道怎樣說服了自己,覺得孫媳孝順自己是理所應當的,漸漸地愈發放開了膽子,今日要這個,明日要起了那個,賈母初時還能應付後來便有些吃不消,一次兩次還行,誰能受得了長輩老是盯着晚輩手裡的東西?
誰知峰回路轉,這事竟然被捅了出去,雖然賈府一時間被人議論,不過這也是隻在少數人的群體中被人議論,況且這種笑話,旁人家也不少,世上哪一個嫌金銀多的,況且和她們一樣建功爬上來的人家也多了去,隻不過以為賈府也有和她們一樣罷了,頂多笑話一時之後誰也不說誰;因此對于年輕的賈母來說倒是一件好事;再者祖太太得知此事,把當時的賈家老太太喊去一頓責罵,勒令她将東西都退還回去;這還不算完,祖太太和老太太每人又送了兩樣東西給賈母才算完結此事。
賈母當時上有祖太太護着,下有婆婆護着,倒也沒受什麼刁難,沒兩年她頭上的老太太就病故了,自然也不能有機會找她晦氣了,倒是祖太太和婆婆兩位長輩,自覺雁容伶俐聰慧又機敏乖巧,不知受了老太太多少委屈,因此十分疼她。
賈母思及此語重心長的對邢夫人和王夫人道:“一家子和睦,必得長輩有個長輩樣,晚輩有個晚輩樣,當長輩的要慈愛寬和,當晚輩的要孝順敬長,長輩的要會憐下,晚輩需會勸誡,這樣一家子才能和和睦睦,你們說呢?”
賈母看來,王夫人出身雖然不十分之高,如今也算看的過眼,況且老性格實本分,并不會做出這種事來;邢夫人是繼室,出身本就低些,大不如王家,為人就有些貪财,賈母這也是告誡邢夫人要小心行事之意。
賈母這般說,特别又提到了晚輩要恭順,迎春作為家中的女孩,又是長姐,此時站起身道:“是,迎春謹遵老祖宗的教誨。”
迎春站起身後,探春和惜春也跟着站起身來回話,賈母慈愛地道:“你們姐妹幾個友愛互助,便是極好的了。”
說話間晚膳已經傳完,王熙鳳笑吟吟地從賈母背後冒出:“罷、罷、老祖宗今日的教導已經夠多了,老祖宗就是還想說,也要給大家一點消化的時間啊,如今晚膳已經齊備了再說下去,這些飯菜就要冷涼了,老祖宗不如歇一歇,待吃完了飯,再說這些大道理也不遲,那時候大家再聽,正好可以一起消化呀。”
王熙鳳說話語帶雙關,又把吃完後需要的消化和聽了大道理需要的消化放在一塊來說,惹得賈母笑了起來,她笑道:“虧你這個鬼靈精的有這麼多話說,好,咱們就先吃飯吧。”
黛玉嘗着這馄饨倒有幾分家常口味,不由的多吃了些,賈母見了更是高興,衆人飯後,忙讓鳳姐記下以後多多地做這一道餐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