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雖然聽進去湘雲的話,然被紫鵑說的話影響,不免多想了一番,又添了幾場病症,紫鵑看了心裡更急,不免後悔當日口不擇言才讓黛玉多想,然而後悔無用,隻是更加小心謹慎的服侍黛玉,不敢有絲毫怨言,晴雯見了反而安慰紫鵑,紫鵑又與晴雯和好如初。
隻是黛玉的湯藥一天天喝着,好似身體一直沒有大好,幸而寶姑娘來和黛玉說了一番掏心窩子的話,又送了黛玉一些上等的燕窩,紫鵑冷眼瞧黛玉喝着,好似身體狀況果真好些,紫鵑不免高興的直念佛,又深贊寶钗。
這天下午寶钗又來看望黛玉,一見黛玉便笑道:“我瞧你這幾日像是好多了,臉上的氣色都有了。”
黛玉尚未來得及答話,紫鵑在一旁忙道:“這都是寶姑娘的功勞,是寶姑娘送的那些燕窩有功呢。”
黛玉含笑:“正是呢。”
寶钗笑着坐到黛玉的身邊道:“要照你說的這麼有效啊,我們從今以後竟不用再吃飯吃藥,隻吃燕窩就夠了,我想倒是我送的時機巧,人家不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嗎,這中藥啊就是喝的時間長才見效的,你之前的藥也喝了有一個月,怕是恰巧趕在一處見了效,可不隻是燕窩的功效呢。”
“原來如此,”黛玉點着頭附和。
寶钗又問了紫鵑黛玉的吃藥和吃飯的情況,寶钗喜道:“照這樣下去,不出一個月,到了冬天就可大好了。”
黛玉見寶钗歡喜,心中大為感動,自責自己先前仍懷疑寶钗藏奸,于是又拉着寶钗的手道:“多謝寶姐姐記挂着我,往日是我心裡多疑,你這般待我,我卻隻覺得你心裡終究包藏禍心,後來想想便知可笑了,我已經淪落到這般境地,說句不好聽的話,我這樣的身體究竟能不能熬到将來還不好說,哪裡有什麼值得你惦記。”
寶钗聽黛玉如此灰心忙道:“萬萬不可如此說,這是怎麼說,我是希望你身體好轉,你這樣說倒是我關心之過了。”
黛玉噗嗤一聲笑了:“哪裡還有關心有錯的。”
寶钗點了一下黛玉的鼻子道:“怎麼沒有呢,我若是不關心你,你也清淨,省的一會懷疑這一會懷疑那的,少勞些神豈不好呢?”
兩人相視一笑。
黛玉先前給寶钗剖白了内心,寶钗心裡仍有思量,隻是她與黛玉一直有嫌隙,因此也不肯将心中所思說與黛玉來聽,今見黛玉說的這般明白,仍不住把自己的内心也剖白出來。
“你說我不是好人,我也承認。”
黛玉一驚,忙用手帕掩住寶钗的嘴道:“我是戲說的,寶姐姐不必當真。”
“這倒不是戲言,”寶钗拉着黛玉的手道:“我頭一次見你便覺得你脾氣大,哪裡敢接近你?後來聽說你父親是三品的巡鹽禦史,便料定你是仗着家中的權勢也會如此…”
寶钗下意識地朝着黛玉的臉上看了一眼,卻見黛玉一絲被冒犯的神情也沒有,因此繼續說道:“說來有些冒犯,我看見林姑父失蹤之後,才知道這本就是你自己的性格,并不是因為背後有依仗才如此!私下想想,這府中也确實難過,她們家的這些人仗着家大業大,連她們家的正經主子也不肯放在眼裡,何況咱們,自然是更加輕待了,你不肯讓他人看低了你,也不是因為自己的背後是否有依仗,我才更佩服你。”
黛玉聽了心下觸動,有些傷感道:“或許我自覺些,不去給她們添麻煩惹她們的厭,才是應該的。”
寶钗見屋裡隻有她們兩人,且她們說話的聲音小,傳不到外頭去,才放心說道:“論理,也該給她們些教訓才是,我們原是客,本不該我們說這樣的話來,隻是如今是妹妹,必不會告訴别人去,我便大膽說來,我冷眼瞧着,她們家人口這樣多,又沒有一個體統的規矩,這些年來一個個恃寵生寵,連自己的本分活都做不了了,他日必有大患,如今大家裝作平和的你好我好大家好,待到有事那一天了,誰還管得了誰呢?”
黛玉心裡也不是不知,隻是仍舊覺得寶钗說的刺耳:“寶姐姐說的也太過誇張了,何至于此?”
寶钗見黛玉不肯信便笑道:“算是我杞人憂天,妹妹聽聽便罷了。”
黛玉聽寶钗改口忙道:“我不是不信姐姐,隻是到底是親戚家,理智上明白,感情上不願意相信罷了。”
寶钗怕黛玉多心笑道:“我能不知道,你與老祖宗關系親密,自然是不願意見到她們走下坡路了,方才我那樣說,隻是怕你傷心,并不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