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内,玄宗正獨自坐在昏暗的房間中,滿心憂慮地思索着這一路逃亡的種種艱難和未知的前路。聽到門外如轟雷般響動的他頭痛欲裂,門口站着的高力士早已跑下樓去觀察現狀。
高力士剛推開門,就看到門外一圈一圈的火把,和殺氣騰騰的三軍。
地上,扔着楊國忠無頭的軀體,和楊家其他家眷的屍體。
高力士明顯被吓了一跳,他立刻上樓去敲玄宗的門。
玄宗看着高力士因焦急而扭曲的臉,他那因逃亡而略顯疲憊的身軀一下子緊繃起來,雙手不自覺地抓緊了座椅的扶手:“何事?為何驿站外如此吵鬧?”
“陛下,六軍……亂了。聽聞,是因為楊國忠謀反。”高力士結結巴巴地說着,他有些難以相信自己說的話。
玄宗聽聞此言,仿若被一道晴天霹靂擊中,身體猛地一震,臉上瞬間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他立刻拍案而起,拖着疲憊的身體下了樓,彎曲的腰此刻更加瘦小無助。
“怎麼會這樣?”他一邊走着,一邊呢喃着,聲音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深深的迷茫。
等玄宗站在陳玄禮面前,看清黑壓壓的一片人,差點一口氣沒有提上來。
陳玄禮像皇帝行禮,那铠甲碰撞的聲音在這肅殺的氛圍中顯得格外沉悶。
“陛下,臣為國鋤奸,驚擾聖駕,請皇上責罰。”
玄宗隻一次次地揮手,重讀說道“撤兵,撤兵。”
他像是徹底放棄掙紮的木偶,隻是不斷地重複着,重複着。
一次又一次的變故,對他的打擊無比沉重。
他曾是盛世的締造者,是長壽的統治者。
可正是他的長壽,将他的昏庸也留給了這個盛世。
在他的自豪中,他的帝國岌岌可危。
在他抛棄長安百官與百姓去逃命時,它就不再是那個人人尊敬的帝王了,他内心的驕傲也徹底崩塌。
而陳玄禮卻依舊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他說:“陛下,楊國忠謀反屬實,其罪當誅。然貴妃乃楊國忠堂妹,留其在陛下身邊,恐将士們心有不安,為保陛下安危與大唐穩定,臣懇請陛下賜死楊貴妃。”
玄宗聽聞此言,猛地站起身來,雙手顫抖地指着陳玄禮,怒吼道:“你放肆!愛妃何罪之有?她向來深居後宮,從不幹預朝政,怎能因楊國忠之罪而牽連于她?”
此時,一片死寂,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但陳玄禮身後的将士們,聽到他這個提議後,卻面面相觑,也有不少人小聲地開始議論。
片刻後,另一位将領韋谔挺身而出,單膝跪地說道:“陛下,臣以為貴妃娘娘實屬無辜。楊國忠犯下的罪孽,不應由娘娘來承擔。且娘娘一直備受陛下寵愛,若貿然賜死,恐寒了天下人之心啊。再者,如今局勢動蕩,若此舉引發更大的風波,于我大唐更是不利。”
韋谔,在曆史上本該是請求皇帝誅殺楊貴妃的。
韋谔是韋見素之子,年紀輕輕就無數軍功傍身。素日裡,他身穿白甲,披着一塵不染的白袍,人們常稱他為白衣将軍。
而他方才恰好聽見了貴妃和将士們的談論,恰好又看到了她眼中對将士的慈悲。
“是啊,陳将軍,俺們也覺得此事不妥。”另一位年輕些的士兵附和道,方才,正是他最先拿到了楊玉環的糕點。
本身發起動亂的士兵們,就是以最開始被楊玉環挑唆的士兵為中心的,這段時間内,她的立場也在人群中被傳播,已經有不少士兵相信她與楊國忠沒有關系了。
唐玄宗聽着這群人七嘴八舌地吵嚷,頭疼欲裂。他的雙手無力地垂在兩側,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了許多,最終緩緩開口道:“陳将軍,愛妃無辜,朕不能答應你的要求。此事就此作罷,切勿再提。”
等軍隊散去,黑夜的金城驿再一次陷入了寂靜。
楊玉環逃過了一劫。
她深吸一口氣,站在驿站窗前,看着樓下的一地狼藉。
戰士們躺在地上,沉沉地睡去,一天的疲憊,還有深夜的動蕩,讓他們身心俱疲。
解除了生命危險,她終于有時間想一想自己如今的處境了。
回到安史之亂時期的大唐,成為楊貴妃。可......又如何能回去?
自己是在佛堂被帶來的,是否回到原來的佛堂,就能再回去了?
那便等明天,到了馬嵬驿,去佛堂看看吧。
驿站的床榻十分簡陋,值錢的物品早就被逃跑的人們帶走,就連被褥都被卷走,留在床上的隻有草席。侍女把随軍帶着的被褥拿來鋪在床上,她看着宮女的背影發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