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意識到,他們就像是一個個瞪着眼睛看着他的貓頭鷹一樣,窺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自己身邊的所有人都像是别人派來的眼線。
大臣們都面對永王唯命是從,一群人想盡辦法勸自己改掉自己已經下達的命令,按照永王的想法實行。
剛開始,他還掙紮着,和他們争辯。
他發過火,生過氣,摔了不少杯子。
但是大臣們似乎都形成了一個無形的結界,把他阻擋在外。
陪伴着他的,隻剩下了陳玄禮和高力士。
可是,陳玄禮發現,他手底下的人們也開始慢慢地投靠永王勢力,有人不服軍令頂撞過陳玄禮,在盛怒之下,他當即廢了那個人的軍銜。
當玄宗後知後覺的發現這一切的時候,自己身邊的勢力已經全被永王蠶食了。
如今,隊伍馬上就抵達劍南,玄宗馬上就到自己的避難港灣了,卻已經失去了全部的安全感。
“陛下,”陳玄禮匆忙忙地跑來,跪在了玄宗面前,“永王近日與颍王通信頻繁,我們的人在路上攔下了一封信件,他……他正在蜀地招兵買馬,擴大勢力,并派人拜訪長沙太守李岘,江陵尹呂諲等人,怕是……”
玄宗沉默着聽陳玄禮的彙報,突然,他顫抖着開口說:
“老頭子,”玄宗一個人坐在榻上,他看着眼前高高胖胖的太監。如今,一代天子身邊的唯一依靠竟然是他。
還好有他,還好這個老頭子一直都在,玄宗心想。
“老頭子,下诏,封李琦為廣陵大都督,即刻前往廣陵任命,派人通知壽王,讓李琦配合他一同平叛。”
他頓了頓,提高了聲音,字字都包裹着難以掩蓋的氣憤,爆破而出——
“永王如今對江南虎視眈眈,讓盛王李琦扼住永王咽喉,看好江南地區,不能讓江南落入永王之手。”
“皇上,雖然這樣可以讓他們互相制衡,但怕是盛王會成第二個永王。”
“讓李償,李佩都留在朕身邊同朕南下作為人質,李俗與李俙年幼,準許他們跟随盛王去江南。”
盛王李琦育有四子,次子李佩是他最疼愛的兒子。
或許玄宗也從未想過,年邁的自己有一天會無法控制這幾個皇子。
畢竟在動亂來臨前,整個體系都維持着一種微妙的平衡。
但當太子李亨下落不明,自己也失去威嚴之後,他的處境變得極其惡劣。
他有時候會想,如果李亨還在,自己就能安安穩穩地南下,屈居一隅,慢慢恢複自己的力量了。
原本的一切都被打亂了。
當楊玉環的車馬進入靈武,士兵們都熱情高漲地迎接了他們。
已經有不少被調度來的地方軍提前到達,他們已經在靈武安頓下來。
本就實力雄厚的朔方軍隊伍更加壯大。
盡管去朔方本就是他們的選擇,但官員和将領的熱情卻遠遠超出了預期,他們積極地向壽王靠攏,在迎接他們時大喊着“恭迎兵馬大元帥,歸中外之望”的口号。
他們剛到靈武,沒安定下來多久,裴冕就以全體文武官員的名義向李琩上書,勸谏他在此稱帝。
這消息傳到楊玉環耳中的時候,她知道這結果絲毫沒有懸念。
她知道,李琩是不會答應這請求的。
哪怕是李亨那種“在壓抑下渴望了皇位多年”的人,都五推五就才披上了龍袍。
李琩本身就不善争搶,他此次出兵更多是為了完成玄宗給他的任務,然後按照正常的渠道被父皇封為太子。
他是沒有膽量做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
正如皇帝傳召楊玉環入宮時,他沒有向父皇求情,無聲地妥協了。
經過安排,他們暫時住在了靈武的行宮裡。
好不容易安定下來,楊玉環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個熱水澡。
氤氲的水汽下,她發現自己身上的皮膚不如剛來這世界時那麼嬌嫩了,似乎手指上也多了一些幹裂的痕迹。
一路輾轉,她已經不是那個“侍兒扶起嬌無力”的貴妃了。
雲裳時不時進來看一看水溫,加一些熱水。
能夠安定下來,就連雲裳都容光煥發,楊玉環總覺得雲裳的眼睛都在放光。
她看着雲裳邁着小碎步帶着一桶熱水進來,填在泡澡水中,心中玩心大起,擡起沾滿水的手沖着雲裳的臉彈去。
雲裳擦了一把臉,輕輕地笑了,然後雙手捧起一捧水,給楊玉環“洗了把臉”。
很長一段時間的接觸,雲裳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楊玉環也不生氣,隻是與她打鬧。
兩人正打鬧着,雲裳一個不小心,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後倒去,接着栽進了旁邊堆滿衣物的架子上。
“哎呀!”雲裳驚呼一聲,卻又忍不住笑出聲,身上堆滿了绫羅綢緞,活像一隻五彩斑斓的大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