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款處的無名可不是林言的風格,倒是和他自己初中那會兒差不多,初中時候蘇也常常寫信,落款處卻不是“蘇也”。各式各樣,僅是“無名”一詞頻繁。
沒用。
蘇也甩開右手,連同信紙扔掉,不見身後的左一鳴定定的站着,不巧下把這封信甩到左一鳴懷裡。
“怎麼?這文筆不是蠻好麼?”左一鳴着急忙慌接下忍過來的信紙,膝蓋反射的彎曲,身體也在慣性作用下微微前傾。
蘇也轉頭像左一鳴挑眉,開口:“像我高一時候的葬愛文學。”
左一鳴不難聽出了這段話的原作是誰,都不必在腦海裡搜尋。
他看着紙張上不屬于原作者的字迹,右手接過高恒給他的紙張,把信紙放到蘇也所坐的書桌上。還不忘敲敲桌面,指着信封上的“生命”一詞,悠悠道:“真巧,我的生命也是遇到了特别的人才開始計時。”
這句話音量被他刻意壓下,卻被蘇也清晰的聽進心裡。
“特别的人?”蘇也反問他:“那人是誰?”
明知故問。
左一鳴也陪着他演戲,攤開雙手假正經:“我可不想上頭條诶!”
“莫名其妙。”蘇也不看他,悄悄翻了個白眼。
“我說呢,左老師是不是有病?”
“差不多。”
不明原由,蘇也總是覺着自己在慢慢放松,說起來他挺能演的,在場的除了左一鳴和高恒,其餘的都是陌生人,裝作如魚得水的模樣社交。
然而,不敢表露的尴尬實在太難,一副正經模樣太難做。
高恒就一傻小孩,覺得哥哥沒變化樂呵呵的同他開玩笑,說傻話,自以為過往的相處方式對于他是正常的。
但,左一鳴最了解他,一直在引導他走進這層隔着透明玻璃的社交,用無聲的語言告訴他别害怕。
“哥哥姐姐們,我有發現!”一直在專心緻志看着那幾張紙的高恒突然舉手,然後也不顧其他人的反應,收下右手指着上邊的字,嘴巴嘟嘟孃孃念叨:“天台中學高三十三班蘇也,因觸犯校規第112條與其他同學打架鬥毆,是其同學眼睛受傷,現在醫院治療,校方決定讓蘇也同學停學兩周,并向該同學進行賠償。還有,唐濘薇觸犯多條校規,德育處予她扣除校園積分12分,停學一個月。”
蘇也挑眉,覺着矛盾:“奇了怪了,一邊兒被霸淩,一邊兒給人打進醫院了。”
蘇也頓住思考,輕輕蹙眉,垂着眼,轉念一想。
似乎也有可能,并不是所有人都要傻愣愣的挨打,自然是要反抗的,然而這反得倒是過度了。
左一鳴像是和他連通腦電波,下一秒把他腦子裡思考的東西說出來:“人也不是傻子,自然不願意當沙包咯,要你你願意?”
這人又怼他,莫名其妙,今兒個必然是倒大黴了。這人說就說吧,誰沒意識到似的,按踩他一腳什麼意思?
蘇也倒是暴躁了。
求問,如何殺死毒舌精神病前夫哥?
“顯着你了?我能不知道?”自然,他是怼回去了,否則心底邊兒不安甯。
左一鳴沒接他的話,而是轉過身子看桌聞訊,見他焦頭爛額的像是在解什麼數學題:“其他的呢?”
卓聞訊感受到他的目光,擡頭看了看左一鳴,介于方才他因為左一鳴的一段話而被推到風口浪尖,這樣的原因對于一個十九歲的青年并且還稍許中二,倒是見得他叛逆地不搭理左一鳴。重新低了頭,繼續盯着手上的紙張,像是要把它盯穿,倘若他的眼睛是太陽的話,加個放大鏡倒是極有可能。
左一鳴無奈,扭了扭手腕,咬牙切齒道:“聞訊?”
終于在這一聲姓名的呼喚下,卓聞訊才應聲,笑臉藏刀,眯着眼睛極度危險,他這會兒像是熱血番裡陰暗的反派:“這上面……提到一鳴哥了诶!你們說巧不巧?”他用食指和拇指拈着紙張,将文字展示給衆人,笑嘻嘻把上面的文字一字不漏背出來:“新人教師左一鳴,因消極怠工、不明公私,扣除工資1800元。時間是……”桌聞訊翻回紙張又看了看,才繼續道:“3月28日。”
時間,沒有年份。
左一鳴倒是臉色陰沉些許,也不笑了,眼睛半睜着,低着頭闆着臉。
許久,他才看向徐瑩依和唐濘薇。他們倆正對着同一張紙窸窸窣窣地讨論,左一鳴開口詢問:“濘薇,瑩依,有什麼發現?”
徐瑩依這才被拉回神,突然被點名抖了抖身子。她把紙張遞給左一鳴,給他指了一處:“左老師您看,這裡。”她的手指點着文字戳了戳紙,簡潔明了概括了這一段文字:“上面說,徐瑩依給蘇也開過家長會,高恒和學校心理老師聊過蘇也的事兒。”
這一次,一直不被提起的徐瑩依和高恒也被拉進劇情線,逐漸走向完善,大家都是真實存在,有着客觀文字記錄,唯獨桌聞訊,被蘇也以直觀感受的文字記下,也隻不過一句話。
蘇也突然想到什麼,拿出兜裡的紙條,翻開卷着的一小團,裡面清清楚楚印着幾個亂碼字母:sysyhhh
sysyhhh?
究竟意義何在?桌聞訊真的不存在嗎?或者說,他存在,極端意識下的自己,構造出來的鮮活的桌聞訊。
哪怕另一重極端,怎麼偏偏要用“桌聞訊”這樣的名字來代替?而不是蘇也,不可能這是為了節目。
必然是有原由的,但他不在乎了。
卓聞訊倒是不安分了,抖了抖肩,迅速眨了幾下眼睛:“一鳴哥被扣工資,蘇也打人消息,高恒和心理老師聊天,徐瑩依開家長會,唐濘薇犯校規。你們都是什麼超級惡人團嗎?”
他不是認定了一件事就死抓着不放的,思索一小會兒,又道:“感覺不太像真的。”
這句話倒是點醒了蘇也,從頭到尾,為什麼會有誤導性線索?為什麼會有擺設性的條件,此刻他終于明白。
故事中,大家所追求的公正與自由,本來就是不存在。所謂公平,被亂序的文字組成一道虛假消息,最後打破這道本就岌岌可危的公平話術。而自由,同樣被重新排版的字句限制,虛假的消息,把所謂的自由破開。
sy,蘇也,sy,蘇也。
那hhh是什麼?
“嗯,或許真如聞訊所說,是被造假而得。”唐濘薇過了尚久破天荒發言,實在難得。
“那麼,”唐濘薇走到卓聞訊身邊,看向他,又很快扭過頭,眼睛盯着徐瑩依,餘光括着其他人:“聞訊,你說為什麼沒有你?”他抛出疑問,卻沒有等卓聞訊回答,而是自己順着問題說:“從一開始,蘇也就表明你是虛假的人物,而你,暗踩一鳴哥實在明顯,這些東西紙上,除了你誰都被提到。”
徐瑩依很快接話:“這些所謂的犯罪記錄對我們來說沒啥用,但是,聞訊,這就表明了你确實是捏造的假人物,節目組宣布人際關系的時候說你是蘇也的合住室友,其實也在暗戳戳告訴我們,蘇也死在這屋裡,兇手還能是誰呢?還有,後來逐漸證明了你的存在不是真是的,而是一層極端下的,不一定是理智的精神狀态。”
徐瑩依緩了聲調:“所以……”
“懂了!”未能待徐瑩依說完,高恒倒是先插了一嘴,“你!就是狼!”
蘇也眼見自己方才暗戳戳維護桌聞訊最終無用,也作罷放手,善罷甘休。
左一鳴随即淡然開口:“第一期,試試水,玩不好也沒事兒,輸了就輸了赢了也不錯,經驗得慢慢累積,之後一步一步來大家熟悉了玩得就不想今天這樣沒頭沒腦。”
這話倒是得到蘇也心底暗暗的按下同意的按鈕。随後他扭動脖子,輕眨兩下眼,唇瓣分開,發出一絲不輕不重的聲音。
“指認murderer——桌聞訊?”蘇也挑眉,側頭看了看左一鳴,左一鳴也對着他笑。
像是勝利者的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