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謝師兄也挺喜歡花林的。”嶽寄歡唇角微壓,“不然我也不會在這裡遇見你。”
謝憂道:“碰巧來找個人,又恰好遇到你們。”他慢條斯理地從樹上跳下,“嶽師妹呢?”
嶽寄歡扯了扯身側拒霜的衣袖:“我同拒霜來花林瞧瞧紅楓。”
拒霜很配合:“是。”
謝憂笑笑,“啊”了一聲:“我還以為你也是來找人的呢。”
“沒有。”嶽寄歡裝作聽不懂。她的眼神在謝憂腹部短暫地停留了片刻,又緩慢地把視線移到謝憂頭頂那叢茂密的紅楓上,眨眨眼不再說話。
她拉着拒霜衣袖,步子往旁邊挪動,想要越過謝憂走出花林。
拒霜不大清楚他二人之間細節事情,見這樣,也就懶懶散散地任由嶽寄歡拽着她往外走。
馬上擦過謝憂身側,就要走出花林。
一隻挂着火紅楓樹葉的細枝條卻突然從嶽寄歡身前迅速旋轉飛過,直直插進了嶽寄歡左側的花林高牆,牆上顯露出幾縷分明的罅隙。
嶽寄歡眉目一凜,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拒霜蹙起了眉。
謝憂依舊像個沒事人一樣,隻是不經心地問:“嶽師妹,利用完我就想走?”
此話一出,嶽寄歡二人皆是愣住了。
她道:“謝師兄什麼意思?”
謝憂面無表情地舔了舔牙尖:“你說什麼意思?”
瞞不住了。
嶽寄歡抿着唇,轉頭對着身側的拒霜道:“你先走。”
“那你……”拒霜難得遲疑了一下,她剛想開口說話,謝憂卻道:“簡林找你有事。”
拒霜聽着謝憂這話,一時難以抉擇,她擡眼又瞥到嶽寄歡這張沒什麼情緒波動的臉,心裡了然:謝憂不會對她怎麼樣的。
她松了口氣:“那我先走了。”
急急往外走出幾步,拒霜卻又像是想到什麼般回頭,對上嶽寄歡剔透的眼,故意喊了聲:“快些,我在扶搖殿旁等你。”
嶽寄歡朝她輕輕點頭,見拒霜的身影已經完完全全消失在花林口,她道:“你偷聽我們說話?”
謝憂眉眼微擡,眼神複雜,看着嶽寄歡像是在看什麼傻子:“雅屋不過三兩綠竹圍成,你們的聲音又不算小,還沒用隔音符。”他微妙一頓,似乎是有些無辜,“隻要入了這花林兩步,想不聽見也難。”
“……”
嶽寄歡被他這解釋嗆得一哽。
她方才進雅屋之時沒注意蕭樂恣這姑娘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找人談話竟未設隔音屏障。
沉默兩秒,嶽寄歡很費力地開口:“都聽見了?”
謝憂應了聲,很坦蕩:“是。”
嶽寄歡試圖轉移他的注意:“你方才說,你要來花林找什麼人?找到了嗎?”
她實在想讓這人找到就趕緊走,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幹脆困在這花林裡也好。
“這麼關心我嗎?還管我找什麼人。”謝憂意味深長地說,“找到了。”
嶽寄歡嘴比腦子快:“誰?”
她說完自己都怔愣了一會兒,有些懊惱的神情自臉上一閃而過,平添幾分惆怅。
謝憂看着她,順着她的話往下接:“這是我的私事,我為什麼要和你說?”
他沒錯過對方臉上那點一晃而過的懊惱神情,嶽寄歡在他面前情緒一直淡得很,如今看她這樣,謝憂心裡無端生出點微妙的感覺。
“罷了。”嶽寄歡又說,“有話直說吧。”
話落,面前的人忽地往前走了幾步,離她近了些,這樣瞧着親昵的距離近到嶽寄歡似乎能感受到對方說話時呼吸噴灑的溫度,她定定站在了原地,不知道為什麼,不抗拒,一時沒有再往後退。
謝憂長睫一掃,低頭瞧見嶽寄歡滞在原地,眼中浮起些淺淡的意外。
他的身形比嶽寄歡要高上好些,低頭望着對方時,能清晰的看清嶽寄歡臉上的所有,微妙表情,一颦一笑,乃至一顆落在額邊的小痣。
其實嶽寄歡的個子在同齡姑娘中已經算得很高了,如今才及笄身形便顯出幾分高挑之意,她脊背挺得又直,眼神滑回臉上,眉眼間無時無刻萦繞着一縷冷淡散漫的笑意。
不過從謝憂的角度看,微微俯視的姿态,低頭望去,嶽寄歡身上的冷漠氣息就要淡上許多,而是增添出一點獨屬于這個年齡的靈俏感。
謝憂頓了頓,身子往後傾了點,好笑地道:“我說?你不應該同我解釋一下。”他的視線慢慢掠過嶽寄歡的臉,語調故作溫和,“我在嶽師妹手裡,當真是一把極好用的劍。”
嶽寄歡被這陣說不出感覺的視線看的渾身難受,她閉了閉眼:“抱歉?”
謝憂嗤笑道:“沒誠意。”
“原先同你已經沒什麼好欠的了。”謝憂擡起眼,不再去看嶽寄歡,“隻是今日過後,你倒是反欠我一樁人情。”
嶽寄歡站在他身前,沒說話。因着方才謝憂故意靠近她的緣故,這狗東西現在離她實在不算遠,嶽寄歡能夠清晰地看清這襲青衣上細細勾勒的金絲神鳥,看清對方那前世那處被她捅地血肉模糊的地方——
今日已經不知道看了幾遍了,一遍又一遍的反複看,完好的,沒有刺着她手中滑出的利劍。
她再次摸了摸自己琵琶骨的位置。
這裡,同樣不痛了,沒有斷水劍貫穿的痕迹,光滑平整的皮膚貼合地裹在衣裳裡,疤痕消失得一幹二淨。
謝憂見她擰着眉愣神,又莫名其妙地去摸自己的肩骨。他往後退了幾步,和嶽寄歡拉開了距離:“舊傷?”
嶽寄歡慢吞吞放下手:“沒有。”
謝憂轉而順着嶽寄歡方才的動作看了眼她琵琶骨的位置,眼睛眯了眯。
有點,詭異的熟悉感。
這種莫名其妙的神思忽然一發不可收拾地在他腦海裡亂竄,謝憂有些煩躁地啧了一聲,卻聽嶽寄歡輕飄飄的聲音:“那就欠着吧。”
思緒被拉回,謝憂簡直快被她氣笑了:“欠着?你拿我換錢當劍使,人情還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