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來時,才發現祝融停在了“瑤池齋”診所,這是她很小的時候從海城來祝融家玩,祝融有時候沒時間,就會把她放在診所裡,一待就是好幾個下午。
她頗為詫異地看向祝融,她隻是回以她一個凝重又嚴肅的眼神,但同時,她能感覺到祝融眼睛裡所飽含的心疼和無法開口詢問時的小心翼翼。
好像在對她說:“我還不清楚你,如果你能完全憑借自己逃出來,那必定是把所有該做的不該做的,全部做絕了。”
——所以不能去醫院。
祝融不敢賭。
一旦報警,亢金龍很難完全牽扯得幹淨。
其實亢金龍并不在乎,她反而覺得若是以身入局,說不準更容易捉住藏在她背後的謀劃者。
但是現在不行。
時機不對。
現在進去也太打草驚蛇了。
最好是搜尋到足夠的信息,手裡握着更多的籌碼,所有線索都隻剩下臨門一腳時,才能出此下策。
她在想,“對方”是否……也是這麼想的?
對方知道,她一定不會選擇報警。
亢金龍感覺到“對方”正在跟自己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對方”企圖站在上帝視角,玩弄般地看待她所有的掙紮。
“對方”想推着她,按照“ta”的意願,随意地改變她的選擇,看着她無論作出什麼樣的決定,都是順着“ta”的想法,一步步走向“ta”為她編織而就的劇本。
“ta”看着她掙紮,看着她臨門一腳最終邁入真相,卻最終仍然半途而廢。
“ta”等着她走到“ta”的面前。
亢金龍心頭又湧上了一陣惡心。
好像有雙眼睛在一直凝視着她,這種感覺非常惡心,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緩緩地進行了幾輪深呼吸,才漸漸平靜下來。
她不理解,“對方”為什麼會抱有這麼大的帶着玩弄的“惡意”,更不理解,“ta”怎麼會擁有這般的絕對自信?
“ta”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甩了甩腦袋,強行将其先放置腦後。
一步步來。
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亢金龍剛打算下車,就見許久未見的李成功姨姨正靜靜地站在店門口,望着正準備踩着祝融剛搬過來的紅色塑料凳作為緩沖,從而走下車的亢金龍。
她看見她的眼裡蓄滿了淚花。
祝融被她弄得眼睛也紅紅的,她眼球向上,拼命眨動着眼睛,将淚水都還了回去,用手肘撞了李成功一下,小聲嘀咕:“幹啥呢,别搞,龍龍回來了是好事。”
李成功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她點點頭:“是,好事。”
随後,就走上前去,本想給亢金龍一個擁抱,但剛伸出的手臂就頓在了半空中,她隐忍地收回了手,不想讓亢金龍感到痛苦。
亢金龍确實很讨厭别人的擁抱。
但是她知道她讨厭的不是擁抱。
所以,她沒有停頓,立即就主動抱住了李成功。
一瞬間,李金龍的淚水再也忍不住,與哽咽的話語一起宣洩而出:“姑娘回來了就好。”
祝融站在旁邊偷偷抹眼淚,她也走上去抱住了二人,當她摸到亢金龍瘦削的手臂時,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面:“你都瘦成什麼樣了……”
姚勝男歎了一口氣,她看着三人團聚的畫面,感到非常難過,不知道為什麼眼淚也有些止不住了,她拼命去擦,又拼命地掉。
其實她早就猜到亢金龍一定是生活在一個很溫馨的家庭裡。
不然她不會每天見到姚勝男時,第一句話就問今天是多少号。
也不會每次跟她講童話故事時,都圍繞着海城和家庭展開。
不過親眼看見,還是讓人感到難過和不敢置信。
原來媽媽也可以擁有朋友?
原來媽媽的朋友也可以是家人?
原來家人相處的模式是這樣的?是無時不刻都覺得愧疚,不敢提及對方的傷心事。
姚勝男家裡最擅長嘲笑别人,一件能讓你出糗的事情會翻來覆去地說,最好是讓全村的人都跟着來嘲笑你,這樣就覺得舒坦了。
什麼話最能刺痛姚勝男,那牠們就最喜歡撿這些話來戳她穿她所有的僞裝,刺痛她的心髒。
原來家人之間是可以和和氣氣相處的,原來家人之間是可以承擔彼此的痛苦的……
原來家人是可以互相擁抱的。
……但是,無所謂的,如果沒有家人,那麼,姚勝男希望自己成為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