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是江裕沒有容人之量,而是這種心思不純的沒有必要留在身邊。日子久了,身邊伺候的人都知道大人眼裡心裡都隻有夫人一個,遂隻安心辦自己的差事。
官做大了,就總有人想插手一下人家的生活。有一些家裡的老夫人,想借張素梅的手往江裕身邊塞人,張素梅從來都是拒絕,他們夫妻自有自己的相處之道,她就算什麼都不管,他們自然會孝順她,再說了,她早就看出來他兒子是個心裡隻有兒媳婦兒的癡情種了,她又何必做這個惡人呢。況且,她自己早年因為婆婆插手過多吃的苦還不夠多嗎。
徐箬再見到徐家一家人是在江裕中進士過去十五年後,那時,他們外任回京,而徐彥,終于憑着徐箬出嫁前補全的繡譜,還有自己在做生意上敏銳的直覺,把繡坊開遍了全國,他們一家入京居住。
那時,徐彥也早已娶親,且兒女雙全。徐家父母見多年過去了,女兒掌家,女婿待女兒一如最初,身邊也隻有女兒,總算是放下心來,之前寫信,總怕女兒是報喜不報憂,如今親眼見着了,才算是放下心來。
多年過去,當年的許多人,事都發生了變化。李清遠後來中舉,亦考中進士,後與江裕同朝為官。而方山華,當年那個最是活潑的少年人,在中舉之後并沒有繼續往下考,而是在府學當了夫子,一生桃李滿天下,也是圓滿。
江裕和徐箬再回江家村,是在他們四十多歲之後,張素梅離世,想回江家村和江海葬在一處。張素梅這一生,早些年,有過不少苦難,所幸後來,兒子兒媳孝順,孫子活潑可愛,生活一直美滿幸福,她走時,是笑着走的。
江裕和徐箬回江家村路過雲峽縣時,路上有不少人看他們。
徐箬下車買東西,感覺到有人看她的目光很強烈,回頭一看,也是一位夫人,坐在馬車裡撩着簾子看她,徐箬就沖她點頭示意了一下,那人愣了一下,也回了個笑。
這人,正是林雨,見着徐箬,心下一時很是感慨,她當年自诩來自後世,心裡瞧不起這些古人,她當日去百裡繡坊見到徐箬時,還在心裡非常有優越感地想,這個姑娘,可能一輩子都要待在清河鎮了,她就不一樣了,她以後是要去看世界的人,卻沒想到,這一方天地,最終困着的,是她自己。
她這些年,怎麼說呢,當時林夫子發了好大的火,她心裡才慢慢重視起這個世界的規則,行事謹慎起來。後來,林夫子給她找了夫家,隻是沒幾年丈夫就去世了,她也沒個一兒半女的,回了娘家。經曆的事情多了,也終于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了,這次,哪怕林夫子阻攔,她還是堅持做了生意,所以才遇到她現在的丈夫,他待她很好,她說不納妾,他也答應了。真要說起來,她對現在的生活也沒有什麼不滿意的,有時候想起在現代的事情,反而覺得恍如隔世。
江裕和徐箬一行人回到江家村,才發現原來已經這麼多年了。二爺爺和二奶奶都已經去世,不過也算是喜喪。當年周氏去世後,江河跟江湖一輩子都聽周氏的話,一時沒了主心骨。趙氏知道他們招惹不起江裕,就沒敢去找他們。大房的兩個兒子都不争氣,趙氏和江海一輩子都在為他們操勞,窮困潦倒,梅花也受家人牽連,找不到什麼好親事。趙氏想着三房的江湖和李氏性格懦弱,還想去占他們便宜,但是江海有一個立得住的兒子江晨,早些年做生意賺了點錢一家人搬到縣裡去了,徹底甩開了大房這個包袱。
因為原主那一世,三房并沒有跟他們一起過來逼迫他和張素梅,所以江裕一直沒管他們,隻是也不會認他們這門親戚,大家各走各的路罷了。
有時候,徐箬也會想,她最初與江裕是兩情相悅,但也不敢真抱着這種想法過一輩子,可怎麼突然一回首,就是一生了呢,真是舍不得啊。
徐箬離世之前,很平靜,就是某一天她坐在花園裡曬太陽,江裕還說要摘一朵花給她。
可江裕一回頭,她卻永遠閉上了眼睛。江裕怔了一下,還是把花拿過去别在她的頭發上,她已經老了,滿頭銀絲,臉上也生了皺紋,可在江裕眼裡,她還是那個靈動嬌俏的小姑娘。
江裕低頭,親了一下徐箬的臉頰,然後低笑着說了一句“真好看!”随後,江裕打橫抱起她走向屋内,好像她隻是像平常那樣睡着了而已。
江裕把她抱到梳妝台前,想平日一樣為她挽發,又為她換上她最喜歡的衣衫,最後把她抱到他們平日一起躺的榻上,相互依偎着,江裕也閉上了眼睛。
江家的人是晚飯時發現不對的,進去看時,夫妻二人已雙雙離世了。
他們的喪禮是孫子操持的,二人合葬。江裕和徐箬的兒子江晟桦如今也是近六十歲的老人了,江晟桦的兒子怕他過于悲痛,來勸解他。
江晟桦道:“你祖父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他說,既然今生有幸做一回父子,那就是緣分,自該好好珍惜,可若真到了分開那一日,也不必過于傷心,做父母的,從來隻能陪子女一程,陪不了一生,各有各的路要走。”
話雖這麼說,可江晟桦怎麼可能不傷心呢,從此,他就是沒有父母的人了。隻是,傷心歸傷心,江裕說得對,他也有自己的責任,自己的路。
隻盼他們,來這人世走一遭,最終,都能圓滿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