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夕光,溫輕瀾揣摩着從安城帶回的匣子。她容顔依舊濃豔奪目,隻是神色有些落寞。隻一瞬,她又反複開合着那匣子。
溫輕瀾呢喃而道:“真好。”
她的笑顔中多些苦澀,沒将匣子合上,隻是看着那略微有些發皺的信紙。
那匣子之物,隻裝着一件信箋,可她隻看過兩次。想起那信箋所寫,她心中都會隐隐抽痛。
所以,她都沒敢再看幾次,每次都是一味地擺弄那匣子。
“小姐,請用茶。”藍月将茶盞放在她的案面上,又将備好的糕點拿出放在順手處,“那些人的話,小姐您也不要太過介懷了。”
溫輕瀾神色有些動容,秀眉微微一蹙,看着她,猶豫了許久才道:“其實,她們那些話。我真說不在意,那還真是唬人的。我也知曉她們隻是在嘴上過過瘾,可我就是不快,更有些不忿……”
藍月見小姐難得同她說上幾句心裡話,便坐下繼續勸解着:“小姐,我們真要這般鋒芒畢露?何必去當這靶子。”
“我隻是想有始有終而已。”此時夕光照映在溫輕瀾的臉頰,長睫微垂,分外清冷。
藍月覺得她格外和煦溫柔,臉上的笑容也因她而變。可想來别的事兒,她的心中總有些擔憂。
“我曾經聽見夫人對她說……”
“我知道,鏡月曾經與我說過。”
藍月看着溫輕瀾轉動着花瓶,又觸了觸它的花葉。她又忍不住再問:“您都知道。那為何還要舍棄自身的安然,也為何還要這般賣力将火給引到自己身上來。”
“藍月,不要擔心,我有分寸的。”溫輕瀾看着她,輕輕而笑,顯得異常溫柔豔麗,“無論最後如何,無論我的結局如何,你們都不會再像過去那般了。”
那你自己呢?藍月愣愣看着她,其實她過去無數次都想問出口。這般想着,藍月眼中也有了淚意。
“我并非擔憂自己的處境如何,我隻是不願見您身處險境,處處被人誤解。您明明是個很好的人,也不該被他人潑盡髒水。”
藍月的情緒有些收不住,心裡也如刀割那般,氣也呼吸不勻,淚眼更是一片朦胧。
“你瞧我總往壞處想,倒是惹你落淚了。”溫輕瀾給她遞去帕子,輕聲安慰着她,“藍月,如今我們也非昨日的孤立無援。那禍事兒,定然落不到我們頭上的。”
藍月依舊淚眼涔涔,用帕子擦拭雙眸,身形微顫,依舊抽泣不止。
“你所思所想,我都了然。藍月,洗去臉上的淚痕吧。”
“好,我知曉了小姐。”藍月聲音有些沙啞,雙目通紅,看上去可憐巴巴的。
“好了,莫要難過了,我自己都沒覺得難過。”溫輕瀾也随着她而去,見夕陽一片橘紅,倒是令人醉心。
顧知程也還是像過往那般喜歡看夕陽落幕,她覺得分外安慰。
想起那日她講了一個極為平淡的幼年往事給他聽。雖是,有所删減的幼年往事,卻是她渴望能得到的東西。
可不知為何,顧知程卻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有一瞬間,她覺得他們竟然這般心有靈犀了,甚至還以為她真的講過那日的全貌給他聽。
直到,顧知程望着她,那目光極為深邃,又有憐惜,令她心裡大亂。
溫輕瀾聽見他說:“那時,你可是十分害怕,那時的你還比長姐還小上許多。”
她一愣,仔細回想,才打消了這個念頭。接着,顧知程又問:“溫姨,時常讓你擋在前頭?”
她記得,那時遲疑了許久,才對他講:“人心有偏向,我明白。我占了人家的便宜,總是要付出一些的。況且,我已經足夠好運了,有吃有住,不用風餐露宿,所以那些我也不在乎了。”
那是她第一次向他吐露心聲。而顧知程卻是稍稍俯身,饒有興趣地看着她:“你的記性真差。我知你有傲氣,不願我多插手。你想做之事,盡可放手去做,我會守好你的退路。”
不知為何,她想起當日情形來,心裡高興,就連笑意也收不住。
可一眨眼,她心裡頭便一酸,已是眼含熱淚。
溫輕瀾用帕子擦拭,她想不過是些往事而已,何必如此。
況且,她哪兒是什麼記性差,不過是有所隐瞞而已。
那時,她替鏡月去拾風筝,隐隐約約間聽見溫姨和管家的閑時之語,才明白了夫人的用意。
原來夫人培養之舉,隻是為了護她女兒平安成長。她能得到的一點溫暖,是有代價的,就是她得護鏡月周全,哪怕讓她肝腦塗地……獻祭一生。
原來,她隻是他們費心鑄造的一柄利劍而已。那段時日裡,他們也會想着用外在之物來束縛她,蒙蔽她。這樣,令她更好為他們所用。
一開始,此事兒确實對她有所打擊,可她不敢聲張,隻能佯裝無事。隻有夜深人靜之時,才敢在被褥裡默默垂淚。
後來,年歲漸長,她也窺見了一些事兒。可任由自己如何異想天開,也沒想到溫姨竟會這般防備她。
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想到了将來之事,竟然時時教導鏡月要棄了她這柄利劍,隻讓她扛下禍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