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東窗明月,照映在庭院之中,涼亭長廊懸燈搖曳不止。天氣寒涼,冷風卻拂面而至。溫順行将熱茶遞給父親,模樣甚是恭敬,也越發細緻謹慎。
“父親,請飲茶。”
溫盛彥接下茶盞,垂眼而問:“順行,這些日子,我瞧你做事也遊刃有餘。為父在東市上有幾間鋪子,有的盈利有的虧損,不如你就拿去試試手,鋪子是全權交由你處置。”
“是,多謝父親。”溫順行的面色突然沉了一些,隻能僵笑着回應。父親此番舉動,對他而言有利有弊。他也擔憂自己将會被人取代,畢竟,父親能将他這個私生子接回來,說不準外頭還有其他的私生子。
“為父是在窮苦人家出生,那些年吃了不少苦頭。那時,你的祖父祖母纏綿病榻,冬日裡柴火也是不夠,三餐都飲一碗白粥就沒有了,再餓了隻能飲冰,衣不蔽體,累得手上凍瘡複發。若非為父眼光獨到,苦心經營。哪能有今日的你們潇灑自在,衣食不憂。可見啊,人既要有志氣,更要懂得知足。”
“是,兒子曉得,定然銘記在心。”溫順行頻頻點頭,心裡對此事也已經有了定論。此番舉動,是父親對他的敲打。溫順行覺得許是有些地方被父親看出來了,看來他還得曆練一番。
溫盛彥又給他吃定心丸,語氣中極為慈愛,還咳嗽幾聲,盡顯疲态,“為父已經年邁,一隻腳都要踏進棺材裡了。而你在我的血脈中最為聰明能幹,為父自然最為看重你,日後也是由你撐起溫府。為父提醒你一句,府上幾個姐妹都并非省油的燈,你也要懂得知人善任。”
“是,我聽聞五妹妹并非父親的親女兒。她如今倒是能力壓其他人一頭,父親不怕養虎為患嗎?”溫順行聽父親提起她們來,一時之間就對她起了興趣,甚至不惜出言揭破此事。
“她确實是個有出息的人,可惜……可惜。”溫盛彥攏了攏披風,握着玉盞而笑,“她隻是你們的磨刀石,為父不會讓她有威脅你們的那一日。”
其實是,他也在惋惜,惋惜溫靜顔是個養女。若她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又或是溫靜顔是養子,他也會考慮未來溫家由她掌舵。
他是什麼人,若是甘心一輩子當個贅婿,沒有半點翻身做主人的野心,哪能有如今的富貴逍遙日子。再說,他雖是不重血脈,可選擇她們無異于在斷橋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會如他的發妻那般。女子在世間行走向來不易,而他又尚有選擇,為何還要選擇她們呢。
是可惜了。溫盛彥眼下覺得溫順行也還不錯,勉強能獨當一面。許是年紀還小的緣故,還得多曆練幾年。他的日子還長,還可以慢慢調教溫順行,總能雕琢成他想要的模樣。
溫盛彥在想,他怕是要再多選這個好苗子,再讓他們競争,從而擇優。這繼承人的選擇,可要謹慎到不能再謹慎。
“有勞父親費心了。”溫順行見父親時不時看向自己,那目光中帶着審視,心中越發不安,“對了,父親您與海月閣談得如何了?可還順利。”
“此事也算順利。但阿行啊,有件事兒我還需你去查驗一番。”溫盛彥拿出一封信箋,将其放在石案上,示意給他看。隻見黑夜裡,他的神色頗為凝重。
“我對你二哥的死,存疑。”
昏暗的靜室中,顧知程擰着眉,用帕子擦拭劍上的血迹,很快劍光也變得冷冽了。借着劍光,顧知程就看見魏信禮悄然來到他的面前,左顧右盼,實在是礙眼。
“你太閑了?”顧知程又換了一條手帕,繼續擦拭劍身,神情也依舊淡漠。
魏信禮輕聲歎氣,坐在他的身邊,“李兄,你又和嫂嫂鬧别扭了。”
顧知程并未看他,甚至連擦拭的動作也未曾停下。他穿了一身玄青色的衣袍,在燭光下護腕依舊發着寒光,手指也在那柄長劍上磋磨着。
他心中還有些餘怒未消,靜靜望着眼前的她。他沒想到,這種大事兒,她竟然能深埋心底那麼久。思及此處,顧知程心中實在是難以平靜下來,這幾件事兒簡直要扼住他的喉嚨,令他窒息而亡。
正因如此,顯得他越發冷峻淩厲。見他這般,魏信禮越是覺得自己怕是說中了他的心事,琢磨了一會兒道:“我瞧啊,李兄你真被她吃得死死的。你這般,若要你徹底放棄,我想此生也不太可能了。李兄,你也隻能認命了。”
“我認命了。”
魏信禮偷偷在笑,他是決心當和事佬了:“嫂嫂不願意了,是吧。”
“你少說閑話。”顧知程冷聲說着,沒一會兒,他就将劍收回鞘中,“再說,她沒有不願意。有些事兒,她隻是瞞得我好緊。”
“李兄,要不你講給我聽聽,讓我替你出出主意。”
顧知程眼下根本沒心情去搭理魏信禮。他沉默了許久,握着劍在那兒枯坐。魏信禮見此,一時之間也沒了法子,隻能随他坐着,歎了一聲又一聲。
自從見到這位嫂嫂,他就發覺李兄一時春風得意,一時寒風肆意,好似在水深火熱之中。如今,因為嫂嫂與皇後的關系,他們兩人又越發密不可分了。有時候,魏信禮不由得想得很深一些,可瞧見他眼中情緒依舊濃烈,又默默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