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邊的世界告訴他世界上的初中畢業生有這兩條路可走,卻無法告訴他,不隻有這兩條路可走。
他缺少一個引路人來告訴他,他走的路該有怎樣的方向,在這個一片純然的少年時代。
悲劇的是,在以後更加重要的青年時代,他仍然缺少一個引路人,來告訴他如何走好既定方向的路。
因為這,他将披肝瀝膽抖心搜肺地去尋找,尋找被他缺失在了青少年時代的心神。在一個個輾轉不能成眠的夜晚,他不得不用孤獨,拌着自己最珍視的情感,把自己那不夠穩定的心神安放在胸腔裡。
那時的他将會想起,想起今日那從許三多嘴裡說出的大氣壓強産生的壓力,真的逼着迫着他去自己胸腔裡尋找這段過往。然後讓他明白,許三多今日的一派淡然,今日的重壓之下心無旁骛,是源自他堅定的選擇,他雖然不曾看清前路,但他笃定前方一定有路可走,而他不曾因人雲亦雲而惶惑,他走的踏踏實實。
雖說是“寒來暑往往來勤,不見當年舊顔色。”
但是,有些東西,他還真就沒什麼大變化。
正如當年那位師部幹事的預言,駐守新垣縣的部隊中,高垣高營長果然沒能往上高升,至今仍在營長的位置上晃悠。
若是當年那位師部幹事知道了,八成還要嘀咕一句,怎麼還沒複員呢啊。
但是高垣的心思半點沒放在謀求高升上,他最近正為家事煩惱呢!
雖說早就打定了注意,要和家裡老死不相往來的,可他收到了一張照片。
高垣毫不懷疑父親的能量,對于父親如何跨軍區獲知一個中級軍官的消息和所在,他無意去猜測,更不想從身邊人身上下手查。
畢竟,法子也就那些,而他一個已經自我放逐了的人,對所謂的背叛、監視早已冷了心。
他收到的是一個小女孩兒的照片。
小小軟軟的身體,花骨朵兒一樣的笑着,背景是家裡的院子,就站在當年他種的山茶花旁邊——那時他為自己未曾開始便不得不終結的初戀種的。
高垣細細撫摸小女孩兒的臉,眉眼間,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高家人的大眼睛,雙眼皮,這一看就是高家人的骨血。
高垣恍惚了一瞬,翻到背面,張揚霸氣的字體像一隻張牙舞爪的老虎,雖是百獸之王,卻還不懂收斂鋒芒。
高垣一眼就認出這是弟弟高城的筆迹。
高妤。
姓高,在自己家拍的照片,在自己種的山茶花旁邊。
什麼用意昭然若揭。
可是,高垣想不明白,這女孩兒怎麼就跟自己有關系呢?
難道她是,我的女兒?
怎麼可能呢?
父親的信就在手邊,有了這張照片,這次就由不得他不看了。
信中倒也沒有多少溫情言語,年近半百的将軍從不知服軟二字,更何況是對着自己寄予厚望卻毫無孝順之心的長子。
心中隻有寥寥數語,高城馬上就要從軍校畢業了,想聽聽他的意見;孩子已經三歲了,還從來沒有見過爸爸,家裡人有矛盾,可是和孩子無關,你難道讓她小小年紀不知父母嗎?
話裡話外的意思,是讓他回家一趟,見見家人,見見孩子。
他無法拒絕。
若說見了父母隻能增加乏味,可是能見到弟弟高城這一點還是很能吸引他的。至于馬上畢業,高城才大一,怎麼畢業。
最重要的是,他需要一個解釋,解釋這個小女孩兒的來處。
他不記得婚後與妻子有親密接觸,更不記得離婚時與她有就撫養孩子的問題有交流,那麼這個孩子,從哪裡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