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又引起衆人一番笑。
成才爸拿指頭敲敲桌子,示意要開始說正事兒了,衆人都安靜下來。
成才在隔壁屋裡聽得清楚,他這幾兩已經被老爸敲桌子的聲音刺激着了,跟着老爸一起頭痛。
鄉裡發的文件很清楚,每家出一名勞動力,每天出工修路,直到指定的路都修好一塊收工,不許躲懶。可這幾天家裡就沒斷過人,都是來訴苦的。
那位八嬸先聲奪人:“他四伯,我們家情況你知道呀。娃他爹一年都在外頭搞副業,拿着工地當成家,我在家帶着四個娃,大的也不大,小的還太小,都離不得人。你讓我去哪裡找個勞動力嘛!”
一個還沒解決,旁邊九爺爺立馬跟着不依了:“你再說說我,我有仨兒子。可一個都不在家,全都出去搞副業了。你讓我家出人,我咋出,我都七十來人啦,沒兩年就躺進祖墳裡去了,老四你讓我出工去搞‘大澤田’!”
旁邊幾個都是跟着來讨便宜的,聽見這話,立馬随聲附和上了。
成村長被纏鬥沒法,隻得哈哈一笑逗個樂:“哎呀,九叔,你說來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年紀大,等你去躺祖墳,我親自去給你壓棺,壓一路中不中?中不中?”
一時空氣有些焦灼,成才在隔壁屋裡聽得受不了,他想大聲問問他們,這又不是自己老爸定的規矩,是鄉裡要求每家要出人出工的,為什麼都來為難他老爸?而且,修了路,村裡裡裡外外走着也方便,誰家不走不過?為什麼他們這些家就偏想不出力?
但是他不能大吼大叫,裡邊坐着的都是他的長輩,爺爺伯伯嬸嬸圍一圈,他不能失了分寸,沒了教養。
成村長擰着眉頭,又深吸了一口香煙。
他似忽然想起來一般,從右邊口袋裡摸出将将拆封的春城,抖着手給在座的男性派煙,那些剛剛還叫嚣着上了年紀的人,立馬利落的放下二郎腿,以腳踝為支點,身體向前一翹,幹淨利落的從村長手裡抽取香煙。
成才站在簾子外,看着老爸深鎖的眉頭發怔。
成才媽透過竹門簾細細碎碎的縫隙看見兒子,悄悄地走出來,輕輕把手撫在他肩上:“煙不夠分了,你去咱小賣部裡再拿幾盒?”
成才終于回過來神:“媽,拿哪樣?”
成才媽歎口氣:“春城吧!幾天了,沒個消停時候,咱還能糟踐得起啥呢!”
春城是幾種香煙裡最便宜的,可也是自家花錢買回來的。
堂屋裡忽然爆發出小孩兒的哭聲。
成才吓了一跳,條件反射的轉過頭來看,卻發現隔着簾子根本看不進屋裡。
成才媽沖他搖搖頭,示意他别管,又提高音量道:“成才呀,小孩兒不經餓,你快咱小賣部,去給你八嬸家孫孫拿包方便面吃。”
成才點點頭,往自家大門口的屋裡去拿東西了。
才把東西拿在手裡,就聽見門口亂哄哄,有人叫嚷着村長,有人叫嚷着成老四。
成才也不出去,推開小賣部的窗玻璃朝外看,忽然一個敏捷的身影撲過來。
成才急忙想關窗戶,卻瞧見來人是許百順,忙叫一聲:“百順叔。”
許百順瞅見他,趕緊低聲囑咐:“快叫你爹,鄉裡幹部來了!指名道姓叫他咧!”
成才聽他說的鄭重,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也顧不得關窗戶,轉身往堂屋裡叫老爸去了。手裡還沒忘記捏着老媽讓拿的東西。
聽見鄉幹部來了,成老爸的第一反應是去摸自己左邊的衣兜,硬硬的香煙盒子還在,這才大踏步的迎出門去。
成才媽早又進屋子去取了一盒新的紅河,趁着沒人注意塞進成老爸的手裡。
為了不讓鄉裡的幹部為難下榕樹,有些錢,還是得自家給填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