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欽笑夠了,又忽然闆起臉,嚴肅道:“不過說真的,别仗着年輕透支身體。像我,才不到三十,腰椎都幹出毛病了。”
“我……應該不會吧?”何過有些不确定。
“腰椎沒事,你就能保證關節沒事?關節沒事,你就能保證發際線不會後移嗎?”韓欽一本正經,說完還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行行行,韓隊,我立馬去休息。”何過被這一連串問題轟得頭大,趕緊起身。
“等等。”韓欽忽然叫住他,頓了頓,面無表情地說道:“去跑個三公裡,再過來一趟。”
“……”何過嘴角抽了抽,道:“是。”
何過跑完三公裡,氣喘籲籲地回到工位上,看着韓欽手裡拿着個梨,正巧擡頭。
“嗯?跑完了?”韓欽瞥了一眼手表,點點頭,把梨遞給何過,道:“八九分鐘,不錯,體能挺行啊。”
“謝謝韓隊,我畢業後,也還是經常跑步。”何過接過對方遞來的梨,喘了幾口氣,咬了一口。
韓欽突然想起什麼,問道:“對了,這份卷宗看過沒?山上發現的碎屍案,一具女屍,無人認領。”
何過眉頭微皺,快速翻看了幾頁後說道:“看過,這案子是前兩天交接的,還有幾份類似的我也留了印象。”
他将梨叼在嘴裡,從自己桌上翻找出幾份文件,拿過來鋪着韓欽面前,然後用手把嘴上叼着的梨拿下來。
“韓隊,這兩份是近三個月的男性分屍案件,不過他們是被摘掉器官,抛屍河裡。三具屍體截斷位置的刀口位置非常相似,而且都無人認領。”
韓欽點頭,認真聽着,然後指着案卷分析道:“這類案件,受害者行蹤無法通過監控追蹤,如同大海撈針。但根據作案手法,後面的目标顯然就是器官。”
“可能不止是器官。”何過翻開卷宗,對他說道:“韓隊,你看,這兩份文件中,照片顯示屍體已經被泡浮腫,皮膚表面泛白,很多痕迹都已經檢查不出。但是這一個女屍的手臂上,檢查出有被針孔紮過的痕迹,她并沒有被摘掉器官,但根據其器官幹癟程度,法醫鑒定死因是失血過多。”
“你的意思是兇手不止販賣器官,還賣血?”韓欽皺眉反問道。
“很可能,所以我認為這兩起應該合并出來。”何過點點頭,接着說道:“而且這一系列的事情弄下來,絕不是一兩個人能完成的。”
“确實,比起查那兩個人的行蹤和器官這兩條路,順着血确實就更好成突破口。不過是不是同一夥人,還有待商榷。”韓欽若有所思,拍了拍何過的肩膀:“你回去之後再好好想想,明天來,若是有什麼線索或者想法,繼續彙報。”
“明白,韓隊,不過我今晚不準備回去。”何過将手中的梨又咬了一口,語氣随意。
“行吧行吧,你忙你的吧。”韓欽揮了揮手示意他做自己事去,表示不再管他。
“謝謝韓隊的梨啊。”何過舉起梨笑了笑,轉身朝自己辦公桌走去。
“對了,小何。”韓欽突然想起什麼,喊住了他,道:“何隊過兩天要回來了。”
韓欽口中的“何隊”,是何過的父親。
“回就回呗,他治安那一塊兒的,跟我刑偵的又挨不上邊。”何過滿不在意。
“何隊好歹幹了幾十年的緝毒了。”韓欽勸到。
“那是他,不是我。”何過聲音不大,但語氣卻很堅定,又有些不服道:“我當初想進緝毒,他嘴上說任我。結果呢?直到現在才讓我幹刑偵。”
“那不是你現在還年輕嗎?”韓欽試圖勸解。
“不小了。”何過頭偏了一下,繼續說道:“他當緝毒那會兒,也就比我大個幾歲。韓隊,既然您提起他了,我就索性直說。他當警察那會兒,工作沒整好,家庭也顧不上。我不跟他對着幹,但凡事,我都希望做得比他更好。”
韓欽看着他,沉默片刻,最終也沒說什麼,隻看着何過轉身回了辦公桌。
……
夜風微涼,何過趴在陽台欄杆上,右手夾着一根點燃的煙,目光越過警局前的幾棟樓,看向不遠處隔着兩條街的高中校園。教學樓的高層還亮了兩層教室的燈,他出神地盯着那些微弱的光,回憶起了很久之前的往事。
“爸,你之前說的那個案子,解決了嗎?”少年何過握着遊戲手柄,目光始終沒看向站在房間裡的父親。
“快了。”何錯一邊說,一邊在房間裡翻找着什麼,腳步匆匆。
“爸,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别總跟媽吵架了。”何過被父親走動的身影弄的分神,索性暫停了遊戲,擡頭看向他,說道:“你放心,我肯定是站你這邊的。”
何錯臉上胡茬淩亂,身上的深灰色t桖早被洗得褪了色,整個人顯得頹廢又邋遢。
“你媽也是擔心我執行任務有危險。”何錯語氣低沉,眼神卻透着幾分柔和,又說道:“你要多照顧她,還有你妹妹。”
“放心吧,爸。”何過點了點頭,他看到父親這有些疲憊的神情,還是不免擔心,忍不住問道:“這次任務多久?”
“快了。”何錯頓了頓,補充道:“替我好好照顧你媽,她身體不好,讓她少操心。”
“是,收到。”何過立刻大聲應道。
“還有,少打遊戲。”何錯瞥了眼電視屏幕,語氣陡然嚴厲了幾分。說完,他低頭看了眼腕表,站起身說道:“時間差不多了,我要走了。”
“是!”何過迅速起身,送父親到門口,臨走時卻忍不住說道:“注意安全,爸,我們等你回來。”
何錯腳步頓了一下,肩膀微微僵硬,卻始終沒有回頭,知道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何過才關上門。
他回到客廳,将遊戲手柄裝進盒子,收拾好,再也沒拿出來過。
再後來……
“何錯,我要和你離婚。”母親平靜地開口,目光低垂,帶着幾分倦意,又說道:“我希望小過和小諾能健康、安全長大。”
“媽,可我以後也會當警察的!”何過趕忙插話,語氣急切。
母親擡頭看了他一眼,眼眶微微泛紅,整個人哽住說不出話,将頭垂得更低了一些。
“好,我同意。何過歸我,小諾跟着你。房子,給你,離婚。”何錯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他張了幾次嘴,才緩緩吐出這幾句話。
“為什麼!”何過沖到父親面前,憤怒地吼道。
那一年,他十七歲。
他根本不知道父母之間發生了什麼。母親選擇離開,父親也不挽留。無論他怎麼問,得到的回應始終隻有沉默。
時至今日,依舊沉默。後來,他偶爾聽别人說,父親在外面有人了。但他不信,因為他父親不是那樣的人。
陽台上,何過掐滅了煙,長長歎了口氣。他揉了揉眉心,轉身回了辦公室,準備繼續熬他的夜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