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那日顧清珩也提前買了些花糕,想着到時也放到遊車上去。
鑼鼓聲随着風蕩來,巫神遊街要挨家挨戶地走,澗鎮雖然不大,但也住了幾百口人。這一圈走來恰到夜幕垂下,也剛好到了最鼎盛的時候。
衆人都聚在最大的那條街市上,前接澗鎮鎮門,後承神廟宗址,橫跨石狐河,澗鎮也許就這一條街有名有姓,謂之鐘靈大街。祈福遊街的隊伍便停在石橋上,和往年一樣巫神會随機從人群中點幾個人上去,扮作仙人祈福。
有老人,有小孩,神相本就萬般模樣。
顧清珩看得認真,揚起的嘴角就沒放下來過,時不時還拽拽蕭疏尋。要說仙人他自己就是,但這人間習俗他還是頭一次見。神鼓伴着鈴铛聲響在喧嚣中,人聲鼎沸也壓不下那縷清脆,神鞭在空中轉了一圈又一圈,最終直直指向了顧清珩。
他被選作了新的仙人。
顧清珩有些不可置信,但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還是蕭疏尋輕推了他一把才回過神走上了遊車。巫神給顧清珩戴上面具,環上一件披帛,恭敬地将伏魔劍遞給顧清珩。
顧清珩接過伏魔劍,在手中轉了一圈握緊,這事他熟啊。轉身挑起劍身,将面前的水挑起幾滴灑向人群,動作幅度不大,水卻能灑得老遠。
巫神或許自己都沒想到,随手一指竟真的喚上來一位仙人。
顧清珩隔着面具看向蕭疏尋,故意挑了幾滴水往他身上灑去,既然是賜福,當然要走個後門多給自己的小徒弟一些。
蕭疏尋沒躲,水滴冰涼落在頸間,他卻像是感受不到,隻負着手立在原處,始終挂着淡淡的笑意。
目光不知該落向何處,隻跟着那人的動作,彎腰轉身回眸。顧清珩明明藏在面具下,蕭疏尋離得這麼遠,可偏偏就看得清他眼中的衆生。
萬裡長街一片安甯,嘈雜在蕭疏尋耳邊落低,他隻看得見他的神明。
倆人沒再跟着去神廟拜神了,逆着人流慢慢往回走,顧清珩又下意識去拉蕭疏尋,怕人太多擠散彼此。蕭疏尋沒給他拉袖子的機會,主動擡了擡手指尖相勾,攥住,拉近,握緊,目光卻直直看着前方。
“奇怪..心跳怎麼又這麼快..”顧清珩心想着,另一手摸着自己心髒,第三根肋骨下的熾熱隔着衣物都覺得燙手。
“師尊。”蕭疏尋側了側身子給來人讓開路,借着勁微微俯身靠近顧清珩,眼角輕揚,“你心跳好快。”
顧清珩快速撒開手避過視線,面上有些尴尬,急于掩飾自己心跳卻顧不上爬上耳根的绯紅:“我沒,我那是剛剛被選上去賜福,緊張的。”
“你說是就是。”蕭疏尋挑着眉了然輕笑,又牽起顧清珩的手,這次不找理由。
那隻手隻是縮了一下沒躲開,便老老實實裹在蕭疏尋手心裡,和那隻兔子一樣。
*
日升月落,長街上還殘留着昨夜喧鬧過後的彩紙貼花,空氣中也混着一股淡淡的煙火味。冬日裡人總想犯犯懶,卻總有人和晨光一起踏上石廊。
“出了澗鎮就得走水路了。”蕭疏尋将熱氣騰騰的包子遞給顧清珩。
趕早不趕晚,倆人想早點進到下地,買了包子邊走邊吃:“嗯,也不知這麼早有沒有船家渡河。”
過了石狐河,再沿着河岸走上半裡路就能到忘川,但畢竟是陰陽兩界交彙,自然也是有人鎮守的,否則順着忘川鬼門無邊,人間可要亂套了。
不算幸運,石狐河有船卻不見人,等了一會才見擺渡老者提着酒悠悠走來,冬日裡還得做着水上生意,酒便是最好的禦寒之物。
船家灌了幾口酒,迎着風挽起袖子搖着漿往對岸去,澗鎮也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顧清珩站在船頭伸手去接,雪花在掌心轉瞬即逝,身上卻落了件狐皮大氅。
“冷了。”蕭疏尋自己也披上衣立在顧清珩旁邊。船行至中央,船家唱起歌來,曲調悠揚。
“風蕭蕭兮河波蕩,雪飄飄兮天水茫。
舟搖搖兮擺君來,曲揚揚兮落未央。”
一曲畢,船也漸漸靠了岸,岸上的亭子覆了一層薄雪,回頭望去澗鎮已經朦胧在一片風雪中,天水混在一起看不清來路。
一舟一城一浮萍,幾人蕭瑟幾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