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角破爛窗牗終于洩下零星柔和月光,夜黑了。
不見天日的柴房污濁不坑,絮絮叨叨的老鼠爬蟲掠過四肢,麻乎神經後阮廂睜開雙眼。
迷迷糊糊,周圍黢黑一片,“這是哪裡。”
她的嘴巴被布條緊緊綁着,口裡幹燥苦澀,叫喊不得,雙手雙腿也被捆綁住,躺倒在枯草裡。一動,身子猶如斷了四肢一般蝕骨疼痛,她是被打暈過去了。
“救我,阿玥,崔郎,救,救我……”她已經一日未進食,肚子翻滾咕噜,意識微弱,饑餓使她勉強撐起些生氣,一瞬,又要再度昏過去,門外忽然有夜貓叫聲,思緒跟着遊離到外。
“夜貓而已,大驚小怪。”稀先是男子粗犷的聲音,随後響起一陣長酣,“你看着點,我偷歇一會兒。”
“娘子交代了,裡面的人可值不少銀子,着急看着點。”另外一個也是男子,兩人夾着嗓悄悄說,似乎怕驚擾了什麼。
“被棄之人,能賣出去都值了,你沒看那老婆娘,手段真狠辣,一個活脫脫的嬌娘子被打了半死。”
安靜了數刻。
“我看也是,這破地頭,死了都沒人發現。”吹來一陣涼風,“我也困了,今夜不會有人來……”
不多時呼噜聲響徹黑夜。
阮廂吊着半口氣終于聽明白了她處境,真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強睜眼,不見四周光亮,僅剩一絲希冀也全然消失。
這是崔裴和沈家娘子的局,要她死。
“崔裴,你好狠的心……”堵在腔内悲痛與仇恨似乎要撕碎整個黑夜。
無奈的譏笑,笑她自己果真是春閨裡愚蠢至極之人。
可她還不想死,世間美食還沒嘗過幾口,繁華京城也沒看過,還有阿玥說的那九五之尊……
崔郎算得了什麼,她是要配皇城裡最高貴之人。
可頹靡精神終究支撐不住淩雲志,生生要痛死過去。
眼一閉。
啪,一瓢冷水沖刷四肢骸骨。
“何,何人……”驚乎中回了神,她猜想許是閻王讨命來了,掙紮着要看清到底是何模樣,可眼前明明黯淡無光。
粗布橫束在頰邊,她欲伸手扯,四肢已經被緊緊捆綁。
面前男子蹙了蹙眉,俯頭打量着她,把粗布條取下半截。
此時阮廂已經不在乎到底是妖魔鬼怪還是魑魅魍魉,安靜躺着,隻剩虛弱朦胧視線,水珠幕簾挂在雙眸,睫羽微翹,面前像挂了一幅柔和面紗,洩入的潔白月光不多,卻都争相從小孔湧進,如綠茵樹下撒下的斑駁碎光。
許是個月朗星稀的夜晚。
阮鹹想到遠郊山裡,若是不到外面來,此時該是坐在庭院,搖搖晃晃漸漸睡過去……
眼一閉。
“喂,醒醒。”
是年輕男子的聲音,渾厚輕柔,又有耍弄嘲笑之意,極是不友好,像清早鳥啼闖入萬籁俱寂之地的空曠回響。
她一瞬想起了崔裴,卻又不是,一來崔裴聲音更多像山裡回音,一陣一陣的,很悶,二來崔裴想置她于死地,斷不可能再來此。
微弱的光被擋了些,男子伸手探她鼻尖氣息。
“你這小娘子,明明口鼻中氣十足,何故不願起來。”男子幫她脫去布條和麻繩,擇了一根枯草,叼在嘴裡,跟着躺下來,一支腿搭在另外一支腿上,一搭一搭地問,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在舒心賞着月色。
阮廂聽到些似有似無的少年笑聲,再一想,哪有什麼人回來這地方,權當是遇見鬼了。
眉一蹙,眼一閉,“别說話,我正死着。”
“波谲雲詭的長安城素不養廢物,來這裡的人要麼血盡滿身成了人中龍鳳,要麼骨灰一撒,當揚塵了。”男子輕聲道,言語間卻有不蔑。
不知何處卷進來一陣風,她定了定神,攏整抽離思緒。
“方才我聽娘子呓語,要嫁給長安城最貴之人,怎麼,這般處境做夢倒也是雅緻……”
“你這……登徒子!”阮廂喉嚨了堵了一通氣,這會兒全被嗆了出來,依舊沒有力氣反抗。
“外面的人被我迷昏了,小娘子大難不死。”男子又擇了一根枯草,側身轉到阮廂左側,羊皮高筒馬靴一停一落,用枯草撓她鼻尖,“活過來了,必有後福。”
“你要救我?”阮廂苦笑,扒開枯草,扭頭對上那雙在夜黑裡最明朗的眼睛。
男子盯着她斑駁破碎的裡衣,悠悠挪開視線,看着窗牗,“某不才,不像崔裴那般家大業大,也不是什麼九五之尊,給不了小娘子夢中之物,卻也能在富貴的長安城立足。”
月色如故。
“娘子要當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