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中遊進了一道柔陽,阮廂蹁跹而入,在廳前依次與李郢湛,風依依緩緩作揖,瘦小的身子微微彎下卻猶如狂風吹拂般,把柔若無骨的腰段吹得若隐若現,可見棉和輕紗内玲珑有緻,讓人看了暗自吞津。
“坐吧。”李郢湛點頭示意阮廂坐近自己一側,依舊一副懶懶無所謂的神情,雙目卻把人盯出了灼熱,喉嚨滾了滾,“風依依,風老闆,特地請來授你經營之道。”
“見過風老闆。”阮廂朱唇微啟,擡眸一看,此人不似煙花女子,着裝打扮皆是不與俗世為伍的的模樣,豪邁超然,行之此處卻又與凡塵不想悖之人,像有意來人間一遭的仙子,她見上一面便喜。
“好姐姐從何處來?不像京師的風雅,像行走江湖,見人便殺,行俠仗義的女俠!”她坐直耍了一套平日裡抓雞功夫,滿目生羨,變得甚是暢談,就差把場上無關之人省了去。
她适才聽家主的描述,覺着是個如江南密雨婉轉多愁,怯生生的娘子,沒竟想落落大方,舉止一點也不輸那些走馬行商的男子,看來是有人施威,懼怕家主才如此。
也漸喜上,平常話說得直白,在她面前倒也不用講究初識禮儀,便是掃了一眼家主,有種不好背後說人壞話的意思。
李郢湛居于中間,端着茶盞細細聽她們洽談。其餘二人在兩側,别是一種占地為王的氣勢。
“我哪是什麼女俠,與你家郎君相比,不過是販夫走卒,專門混些快活計,娘子才生得淨美還頗是有趣,便是我也挪不開眼睛。”大多時候都是與男子打交道,難得見到水靈靈的嬌娘子,也忍不住調.戲一番。
“也”字是何意思?難道真如阿玥所講,自己本就貌美無比?
她自小閉居,所見天地凡客未有幾人,一聞這般露骨之詞,也裝不得自在,更何況還有男子在旁,小臉頰頓時绯紅,像是當季開得正潤的桃,捏緊衣角,展眸唇綻,嫩出花兒,“姐姐莫要說笑了。”
恰時城南王視目也凝住她周身,随後搭話調侃,清茶送口後說,“風老闆什麼時候對女色感興趣了,這要寒多少豪擲千金的公子的心,昨兒有人見我與你走得近,警告辭不日便送到府下,說我配不上。”一種看不得别人關照,強行護犢的霸道。
“話聽着像吃醋,可到底誰警告誰,誰吃醋誰,我是不知咯。”她掃了一眼阮廂,隻見人臉紅到耳根,噗嗤笑了起來,看來還是家主識人精準,這小娘子經不住逗趣。
被議之人雙眸清明閃爍,饒是沒點名自己也按不到别人身上,“小女子無才無德,受得他人收留便該叩首天地,不敢再癡心妄想什麼,也思忖着京師乃正經國度,禮法教規在前,雖若浮萍卻不能任由逐流,當無所畏懼。”
她害怕李郢湛,不知是不是憂心作祟,每每對視總覺他不懷好意,像一頭吃人虎,由此借機把話說清。
“哈哈哈有意思。”
什麼有意思,是她有意思,還是她們有意思?這姐姐說話怪怪的,卻也不覺使人厭惱。
“風老闆自從回來後,話倒是變得綿密了。”李郢湛面上不爽,冷瞥說。
随後夾着瓷盞擲下一句,無賴又真摯,“放心,京師正人君子行列裡,我敢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小娘子大可放心。”
這可真真忘了那夜他是何禽獸行徑了!她本想着怒罵一句“不知廉恥”,轉念一想外人還在,便忍氣吞聲作罷。
“阮廂并非意有所指,隻是這世間的男人大多心口不一,我是為自保,若誤傷了城南王,實屬無意。”她歉意說,可憐得像是别人無端責怪。
“小娘子可别苦着臉,我看不得美人這般,都是說我,都是說我,我向二位賠個不是!”風依依憋着笑,瞧着兩人拌起嘴來也是不分伯仲,怪有意思的。
案桌上放着府内往來的收支憑據和各地賬本,全國賬本每月下旬加密後經由不同接頭親自護送城南王府,此時月中,這一次提前召集便是為了讓阮廂趕在染坊開市前熟知各項。
最上方放着的是澧縣近一年來的創收,“澧縣财富居全國縣城之首,這裡記錄着從大隆建立以來所以月度,年度的收支明細,囊括戰時乏缺,休養生息,繁榮再造三個階段。”
他遞給風依依,“要想在皇城腳下撈得好,那必先知曉當地人文風景,一冊窺衆生,你們先看看。”
風依依管江湖大小店鋪事務,經手的賬本不下千百,可還是第一次見家主這般毫不保留把最機密的過往買賣拿出來,可知很多人盯着澧縣運作,若真見光了,搞不好清石河幾十年的産業全被牽連。
她凝重翻閱,沙沙作響的扉頁間像一幕幕久遠的記憶,這都是清石河祖祖輩輩打下的江山,而至今日,已是式微一支,不免感慨頗多。
“确實每一筆都清清楚楚,家主可是想好了?”她翻合,雙手虔誠托着問李郢湛,說到底與阮廂隻是一面之緣,雖投機卻終究不敢拿一族生死來賭。
一旦賬本交出去,便意味着那個人,與清石河族是敵非友……
可他眼裡竟沒有一絲遲疑,似乎完全相信了一個初初結識的娘子。
他慵懶靠後,擺弄青瓷背盞,至于風依依所惑并非沒想過,隻是山路尖石荊棘,需得以肉身為盾開道,況且,他從來相信自己識人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