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籠罩,沉沉宮牆下,宛如一片寂靜的風暴眼。二皇子段止榮自囚室負傷而歸,運用“窺心之術”再度遭到強烈反噬,體内傷勢比先前更重。慕清歌與随行侍衛、小冉、傅寒一路護送,他在馬車上昏沉半醒,面色慘白如雪。
深夜時分,馬車緩緩駛入寝殿門前,侍衛們架起段止榮下車。他勉強睜開眼,卻腳下一軟,險些栽倒。慕清歌見狀,大驚失色,上前扶住他肩背:“殿下,小心!”
段止榮不願讓人看見自己虛弱,拂袖想掙脫,卻終究力不從心,隻能半靠在她身上,冷硬地說:“扶我……進去。”
寝殿内早已備好溫水與藥材,慕清歌指揮宮女放下屏風,自己則讓段止榮倚靠在床榻邊,為他寬衣解帶,查看胸口針傷。隻見那幾處護心針刺孔依舊泛紫,血氣紊亂,若不及時調理,可能危及經脈。
段止榮把額頭抵住手臂,悶聲咳嗽,心中煩躁難平:黑衣刺客留下的線索雖有價值,卻又令自己深陷重傷,前路更為險峻。
“殿下稍忍,我要替您重新刺針,疏通逆血。”慕清歌輕聲提醒。她顧不上禮數,快速熬好一鍋調和藥湯,再以銀針刺入段止榮肩背數處。每一針皆需穩、準、狠,否則難以穩住他翻湧的内息。
段止榮額頭冷汗涔涔,仍咬牙不哼。慕清歌替他按壓經脈,緩緩導引他體内狂亂真氣,約莫過了半炷香工夫,他劇痛才稍稍平息。
她一面收針,一面低聲道:“殿下,這些日子,請務必節制使用玄門心法,否則——”
“我自有分寸。”段止榮打斷她,聲音依舊嘶啞,卻帶着不容反駁的堅毅。他望向屋頂,一抹疲憊浮現在蒼白臉龐,顯現出他内心的掙紮。
正當衆人以為可以休息,一名内侍又氣喘籲籲趕到寝殿外,尖聲禀告:“陛下有旨,讓二皇子即刻前往勤政殿,說有要事相商!”
此言一出,殿内衆人皆愕然:二皇子如今傷勢嚴重,皇帝為何深夜再召?難道宮中又生變故?
段止榮眉頭緊蹙,躊躇片刻,終究不想違旨:“你們扶我備轎,随我去。”
慕清歌急了:“殿下,您才剛用針,若此刻颠簸趕去勤政殿,傷勢易複發。要不您派人先去回禀陛下——”
段止榮神色冷肅:“不必。父皇既召,我不能不去。”他握了握拳,示意傅寒等人先行準備。
馬車或軟轎不便?段止榮終究決定乘軟轎入殿,減少震動。臨上轎前,他瞥見慕清歌滿面擔憂,隻淡淡道:“你也随行。若我在勤政殿中忽然發作,好歹有人替我及時下針。”
慕清歌聞言會意,連忙抱着藥箱上前:“清歌遵命。”
這語氣雖冷漠,卻包含了對她醫術的信任。二人一前一後進轎,離開寝殿,再度踏上夜色中的宮道。
夜燈如豆,勤政殿外侍衛整齊列隊,殿内卻隻坐着皇帝段桓與大太監,案上放着幾封緊急奏折。見二皇子被擡進來,皇帝眉間微擰:“你傷勢尚未痊愈,還能應對嗎?”
段止榮掩飾住體内絞痛,勉強行禮:“父皇見召,兒臣豈敢不來。”
皇帝哼了一聲,指着桌上奏折:“邊關又傳來軍情,似有異動。朕原想派你前去巡邊,但你這身體,恐怕——”
“兒臣無礙。”段止榮幾乎是下意識反駁,“隻要父皇下令,孩兒可即刻赴邊境安撫軍心。”
慕清歌在他身後聽得心驚:他如今重傷若出征邊境,豈不自尋死路?皇帝卻狐疑地看了看他,又搖頭:“算了,你連禦書房都站不穩,如何堪遠行?朕還另有事要你處理。”
皇帝擡起眼皮,緩緩道:“日前,大皇子也呈奏,說身體漸見好轉,欲請禦醫給他更高強度診治。朕思前想後,慕清歌既已入宮為你療傷,不如也讓她去看看大皇子。等她診斷完,再來向朕複命。”
段止榮心頭一沉:他就料到大皇子那邊會借“侍醫”文章!若讓慕清歌去伺候大皇子,勢必引起更多煩惱,甚至被對方勢力挖走或籠絡。“父皇,慕清歌乃兒臣随身侍醫,怕不便兼顧……”
皇帝不耐地揮手:“都在一座宮城裡,有何難?朕的旨意,如你不願執行,莫非要抗旨嗎?”
段止榮被頂回幾句,胸口又是一陣刺痛,差點咳嗽出聲,卻硬生生壓下:“兒臣明白。稍後我會安排。”
等皇帝放下奏折,那大太監尖聲宣道“退下”。段止榮強撐着向皇帝行禮,率慕清歌一行退出勤政殿。出了殿門,夜風拂來,背上傷處又隐隐發作。
慕清歌快步上前,暗暗扶住他,輕聲問:“殿下,您……”
他擡手示意稍安。心中卻千思百轉:皇帝此舉,既是要讓大皇子共享侍醫資源,也似在考驗自己能否放下對慕清歌的“獨占”?亦或暗示他二人之間的微妙?無論如何,他必須穩住,不可再次與父皇正面頂撞。
回到寝殿已是深夜。段止榮遣散侍衛,腳步踉跄走向軟榻。慕清歌忙跟上,想要扶他,但他側身避開,獨自坐下,一手壓住胸口,額間冷汗滲出。
她見他臉色發白,關切地掏出銀針:“殿下,傷痛又發?讓我替您調息吧。”
他不語,神情似在糾結什麼,良久才擡眼:“大皇子之毒案未解,如今父皇逼我把你也交給他……你可願去?”
慕清歌一顫,心中苦澀:“您若讓我去,我自然會盡忠職守,可……”
段止榮輕哂:“可什麼?”
她咬唇:“怕對方勢力謀害殿下,或趁機利用我對您不利。我……不想離開您。”
段止榮望着她那雙誠摯眼眸,一抹複雜之色閃過。他自然明白她不想離去,卻也知皇命在身,難以違背。更何況,大皇子若真想利用她,也可能布下陷阱。
終于,他沉聲道:“你暫且先往大皇子處診脈,表面配合。可你每天還得按時回我這裡,我也需要你。若他要留你在那邊過夜,或試圖逼迫,你立刻找借口推辭,或暗中傳信給小冉。”
慕清歌聽到他的“我也需要你”五字,心中微暖,面上仍莊重:“是,殿下放心,我自會謹慎。”
這番談話後,段止榮又因體力耗盡而顯得虛弱。慕清歌連忙取針為他舒緩傷痛。他緩緩阖目,無聲默許她的存在。檀香缭繞裡,他輕吐長氣,身軀仍然繃得緊:前路危機重重,但至少此刻,她還在。
慕清歌替他收針包紮,回想皇帝口谕,又看着他倔強的側顔,暗下決定:既然無法回避,我就要用我全部醫術守護他,也守護這條荊棘之路。若真有暗湧來襲,我慕清歌絕不退縮。
清晨,薄霧淡散,皇宮内卻仍是風聲鶴唳。沉默在深宮青瓦間回蕩,仿佛所有人都在等待下一場暴風雨。夜裡那沉重的觐見還在段止榮腦海裡回旋:皇帝吩咐慕清歌也去替大皇子診治,形勢一時愈加微妙。
翌日,段止榮因身體尚需靜養,便讓慕清歌與小冉先行前往承清殿——大皇子段天鈞所居。慕清歌腳步匆匆,一路被宮女和内侍帶領,從二皇子寝殿的側門出發,行過幾道長廊與假山,方抵達承清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