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不知道這家茶樓能不能接受這個名牌帶來的延遲收賬的後果，柳傾雪猶豫了一下的功夫，茶樓管事卻一臉不耐煩，說道：“茶桌已經是免費的了，茶也是最便宜的！”他盯着柳傾雪看了一眼，心道這兩個癫子不會沒錢付了吧，還好沒給她們上好茶，于是又嘲弄地跟了一句道：“姑娘是想給現錢，還是記賬啊？”
“記賬？”柳傾雪心中一動，問道：“記賬也可以嗎，那我這個行不行……”
管事冷笑道：“記賬行是行，但是得押在店裡點東西，你們有首飾押着也行……啊，你這個是……”他剛才隻顧着嘲弄柳傾雪，當看見柳傾雪拿出那個惠人錢莊的名牌的時候，險些以為自己老眼昏花了。
惠人錢莊其實早就和縣城各大酒樓、茶苑、商鋪都有賬目關系，一般小的商戶想簽還不夠格，像這間具備一定規模的茶樓大商戶，才能和惠人錢莊捆綁賬目。
而柳傾雪手裡的名牌，正是惠人錢莊給大客戶做的一個标記，錢莊和商鋪互惠互利，互相提醒貴客到來，對一些錢莊的大客戶，各大商鋪定期會跟錢莊核對名單，名單上的客人名字，是完全保密的，隻限于錢莊和商鋪之間流傳。
茶樓管事也隻是偶然見過一次這種名牌，那次是有人包了整個茶樓，是掌櫃親自接待的，用的也是這種名牌，事後錢莊來結賬的時候，他們才知道那客人是京城的富商。
于是管事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個名牌被柳傾雪拿在手裡晃來晃去，他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在風口裡喝了一早上涼茶的村姑打扮姑娘……她、她、她竟是惠人錢莊私人名單上屈指可數的那幾個大客戶嗎？
“你、你……”管事隻覺得又冷又熱，舌頭都開始打顫了，如果這件事被掌櫃知道了，他肯定要立刻滾出這個幾乎快待了一輩子的茶苑。
“怎麼？不能用嗎？”
口齒伶俐的管事忽然開始遲鈍起來，柳傾雪回頭看了一眼還在那邊吃餅子的秦紅葉，轉頭對管事說道：“不能用就算了，你給我找錢吧，唉……”她說着掏出了貼身帶着的那一兩銀子，隻不過她沒帶太大的錢袋，一會兒找給她九百多個大錢，她難道要捧着回店裡嗎？
“不、不是……”
柳傾雪愣神的功夫，管事如一條泥鳅般滑溜溜地從櫃台鑽出來了，他回頭一連串喊來好幾個茶樓夥計，讓他們立刻給柳傾雪上好茶，這邊又殷勤地搓手，問柳傾雪姓名，說是要核對賬目用。
“哦，能用這個名牌太好了。”柳傾雪收起銀錠子，說道：“我叫柳傾雪，柳樹的柳，傾城的傾，雪花的雪。”
“好的！好的！小的這就給您馬上查，還請您先去樓上歇着，我們……”
“樓上？”柳傾雪疑惑地示意了一下秦紅葉那邊的茶桌，說道：“我在那邊邊吃邊等不行嗎？”
“可以可以！”管事道：“我是擔心怠慢了您！”他說着，指揮端過茶杯的幾個小夥計：“還不快點給貴客上茶！”
柳傾雪見又端來新茶，忙說道：“我不要新茶，給我們加點水就行了，要熱水。”管事忙道：“是這樣的，這兩杯茶是……是我們送給您的，是……”
柳傾雪這會兒功夫已經有些發現了管事的異樣，她忽然想起惠人錢莊的那些見聞，莫不是這管事見她拿了惠人錢莊的名牌，以為她是什麼有錢人吧？柳傾雪略一沉思，也不知道怎麼和這管事解釋，反正她是說了不會多給錢，管事又十分堅持說要白送，既然這樣，她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畢竟喝了一早上涼風就涼茶，現在喝幾口熱茶，正好就着那餅子吃，還省得回小門房了！柳傾雪笑道：“那多謝你了。”
當下也不多說，回到座位上，大口吃起那半份雞蛋卷餅，又喝起熱茶來。該說不說，這茶水一入口，就嘗得出來比剛才那兩杯帶渣子的茶水要好得多，連茶杯都不一樣了！
秦紅葉也驚于眼前變故，柳傾雪對她說道：“沒關系，喝吧，不加錢，原來茶水我也結賬了，雞蛋餅就這香茶，還挺對味的呢。”
秦紅葉全然不知怎麼回事，但聽見柳傾雪說沒多加錢，便也安心打開蓋子，入鼻隻覺茶香四溢，喝入口中唇齒留香，她本想問柳傾雪為什麼結賬，原是她要請柳傾雪的，但見柳傾雪埋頭吃餅，并沒功夫和心思同她閑談，她自己口裡也都塞滿着餅子忙着下咽，一開口恐怕極其不雅觀，遂和柳傾雪默默相對，一時之間隻顧着吃喝。
柳傾雪吃完餅子又喝了熱茶，精神大振，見秦紅葉吃畢也用帕子擦嘴，便對她說道：“秦姑娘，不早了，咱們也走吧？”
見秦紅葉點頭，柳傾雪更覺欣慰，終于能回家了，茶樓管事适時出現在柳傾雪身後，請柳傾雪過去一趟。
柳傾雪不知那名牌是否好用，她讓秦紅葉留在茶桌等自己，秦紅葉也起身道：“是不是還沒結賬，我來結賬。”
管事忙對她們笑道：“已經結了，結了，二位姑娘請放心。”柳傾雪見他還有要找自己的意思，邊跟着管事來到櫃台這邊，一過去，就看見那個負責自己茶桌的小夥計沮喪地站在那裡。
殊不知剛才她和秦紅葉大吃的時候，茶樓後院幾乎翻了個個兒，管事果真在那私密賬本上查到柳傾雪的名字，是最近才在柳慶雲後頭加上的，他不知道柳傾雪是做什麼的，但這白紙黑字的賬本是絕對不可能記錯人。掌櫃的名下有好幾處商鋪，這間茶樓隻是其中之一，這會兒掌櫃的沒來茶樓，他作為今天負責管事的，居然惹出這麼大的簍子，想起來就脊背發涼。
原來一開始秦紅葉看包間不妥那會兒功夫，管事見她頗多說法又唠叨，主要是沒錢還非要大早上喝茶，于是便随意安排了靠門口的位置，還讓小夥計随意上了點茶水，隻想奚落奚落這兩個窮茶客，不想後來柳傾雪拿出那名牌，管事驚慌之餘隻想掩飾以上種種行為，這會兒功夫已經不知道編出了多少個借口，隻想着柳傾雪不要記恨才好。
茶館一衆小夥計也是頭一次見管事這麼失态，不由得都跟着慌了起來，那個負責柳傾雪茶桌的小夥計更是吓得連話也不會說了，隻呆呆在那處不知所措。
柳傾雪一見那站着的小夥計，又聽管事說什麼“這混東西竟然疏忽給您二位上錯茶水是以換成新茶且不收取花費還請姑娘親自訓斥以當賠禮賠罪”等語，已經明白了那惠人錢莊的名牌大概又是身份的一種象征。
眼見管事似乎還有一大堆話要說，柳傾雪就有些消受不住了。
她已經聽了一早上秦紅葉的唠叨，實在沒耐性再聽管事這些客套奉承道歉的話，便幹脆利落地說道：“沒什麼，都是小事，不用再賠罪了，要是賬已經記好我就得回去了。”
管事對柳傾雪賠笑道：“茶水都免費，沒有什麼賬需要記，您再來的話記得告訴我們，給您開一個貴客包間。”
“啊？”柳傾雪一頓：“那多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