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個人側靠在車廂的最右邊,稍稍掀開簾子,讓風吹到臉上,或輕柔或猛烈。
“嘗嘗。”
少年忽遞來一饴糖。
她轉過頭,那玉色的糖塊泛着琥珀微光,在他骨節分明的手中更顯明亮。
他什麼時候買的?
徐青茹微愣,擡頭對上栾佑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淡漠的、冷清的,現在還有一絲淡淡的關切。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從少年手中拿走那塊“琥珀”,面容上少有地露出了一絲真切的笑容:“謝謝。”
說罷,她慢慢地摘下面紗,剝開桑紙皮,安靜地吃了下去——評價是,沒有現代糖果那麼甜,還有點粘牙。
*
不知趕車幾時,外面已是殘陽如血,雲霞翻滾。
徐青茹倚在沉香木匣上淺眠,突地馬車猛烈颠簸一下,将她鬧醒。
半夢半醒中,她聽到前面駕馬之人大呼:“有刺客!!”
她的思考短暫地停滞了一刻,還未等少女有所反應,身旁之人驟然拔刀,雙眸銳利,神情凜然,側頭兀地對她說了一句:“别出來。”說罷,便一躍而下,宛如斷線紙鸢。
她點點頭,随後便聽到馬車之外一片激烈的厮殺之聲,忽遠忽近,此起彼落。
徐青茹安靜地坐着,不知從哪兒拿出一把小刀,又将一包迷藥握在手中,神色冷漠而近乎蒼白。
刹那間。
一柄帶血的長劍猛地從外頭直直刺入車廂,正好停在徐青茹的耳尖,她看見自己鬓邊的一縷青絲緩緩飄落,刀劍之中倒映出她放大的瞳孔。
馬匹受驚,其聲嘶鳴。
外面已進入了白熱化的殺戮之中。
徐青茹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刃,未發出聲音地向後避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出去,還是不出去?哪裡才是她的生路?
她腦海中閃過不久前栾佑對她的囑咐,她抿着唇,坐在馬車内巍然不動。
那劍似乎隻是一錯覺,很快便收了回去,然後跌落到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徐青茹攥着拳,身體微顫,不敢松懈片刻。
結束吧,快點結束。
似乎過去很久又似乎隻是片刻,外面的聲音一瞬間蓦地消散,徹底安靜下來。
是......赢了嗎?
還是輸了......如果輸了的話......
徐青茹看着自己手中的小刀,眼神中冷意盡顯,如果真是那樣,那她隻好——
忽地,她聽到那人的聲音,“出來吧。”
溫和冷漠,又帶着一絲疲倦。
徐青茹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隻覺得,前不久吃的那顆饴糖為何現在還有一絲甜味。
她慢慢起身,頭中眩暈良久,最後才緩緩走下了車。
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外面是一片屍體橫林,鮮血四溢,唯有那少年站在前方,手握一把短劍,劍鋒滴血,眉目冷峻,一身煞氣。
“你......”
正當徐青茹想說些什麼時,她忽然見到少年背後一躺着的人面目猙獰地站了起來,拿起一旁的刀就要從後背刺向栾佑——
“小心!”
電光火石之間,她已飛快地沖上前,本意是想拉開他,卻采中一塊石子,陰差陽錯之下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他擋了那一劍。
少年眉眼中閃過一刹那的驚訝與錯愕。
痛,好痛......
怎麼會這樣......她才不想送死啊......
源源不斷的鮮血從她的身體流出,刺客的彎刀還嵌在她肩胛骨。
少女身如蒲柳,面容愈發蒼白,一雙秋水眸此刻氤氲出少許淚花,她雙唇上下翕合着,似乎要說些什麼,然而不到片刻便沉沉痛暈過去,頭落到少年肩上,血也浸染透他的青衫。
栾佑抱住她,皺着眉,神色極為難看。
他将少女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回頭望向那個體力透支仍不願服輸的刺客,眼中一片恍若置身荒野般的死寂。
“何必?”
原本他是要留下一個活口的。
破風聲起于瞬息之間。
少年身形如影,刀起刀落,那刺客瞪大雙眼,“你......”
然而話音未落,便已真正成為他劍下亡魂。
一滴血濺到他臉龐,栾佑面無表情地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