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茹是被痛醒的。
一片混沌之中,她突然感受到一股鑽心的疼痛,強撐着睜開眼睛,卻見是少年手上拿着一把彎刀,而彎刀上正帶着一股濃郁的血迹。
“疼......”
她虛弱地呢喃着,卻聽不清話語。
見她醒來,栾佑手中的動作一頓,聲音帶了一份少年人獨有的清潤,“别怕。”
說罷,他當即扯下自己身上白色的緞綢,動作輕緩地将其纏繞在徐青茹的傷口上,神色淡漠而專注,未曾看一眼其他。
她迷糊着,任人擺布。
忽地,徐青茹感受到自己肌膚上觸碰到了一點除緞綢外的涼意,像蜻蜓點水般一閃而過,未等她反應過來,便煙消雲散。
栾佑收了手,欲将她褪下的半邊衣裳攏上。
而在他靠近之時,她突然瞥見他耳尖的紅色,徐青茹瞬間清醒過來,想起不久前發生的事情以及現在的處境——她替他擋了一刀,随後暈死過去,而他剛剛在給她包紮。
前世身為醫者,她早已把脫衣看傷口這樣的事情當做家常便飯,但此刻,她看着少年通紅的耳尖,卻感到了一絲迷茫與羞怯,而在這羞怯之後,她心中突然湧現出一個大膽的、她此前從未有過的想法——
她是否,可以讓這位在山寨中地位斐然的少年,成為她的裙下之臣呢?
論皮囊,此人不差,甚至可以說是上上品;
論德性,雖是山匪惡人,卻遇事缜密冷靜、手段果決;
最重要的,他是大當家信賴之人......而她為三當家所做一事難免有敗露之時......她必須要留下一條後路。
況且,他多次救她,此前還給自己饴糖壓驚,多多少少,應該對自己也有幾分情誼吧?
情愛是軟肋,但有時,也能成為刀刃。此等境地,若是能......
少女眼中流露出一絲瘋狂,但很快便消散得無影無蹤。
她斂了斂神色,望了眼四周,隻有前方有一處火焰,而火光之外,皆是黑暗,便開口問道:“這是何處?”
“山洞。”
“你受了刀傷,得盡快拔出,我便找了處附近的山洞。”
徐青茹默了會:“刀深如何?”
少年擡眸看她:“不深,隻在淺表之處。”
良久,又道:“徐姑娘你......為何要替我擋刀?”
徐青茹一頓,神色難辨。
追問本心,她并不願意以自己的性命換取他人的性命,擋刀隻是一個美麗而痛苦的誤會,但誤會已經發生,她的疼痛與鮮血真實存在,她又豈能白白浪費這樣一份恩情?
當然不能。她心中如是說道,而且她還要加把火,讓其燒得更加猛烈——
她作出這個決定時,隻用了半息。
徐青茹回憶起過往她看過的那些影片,仿照着她人的神情,秀眉輕蹙,睫毛微顫,一雙杏眼既明媚也哀傷,還帶着少許欲語還休的纏綿:“民女自進了山寨,整日憂心忡忡,擔驚受怕,前些日子的外出,要不是您,我怎還有如今的性命?今日亦是如此,若不是您将那刺客一一斬盡,民女恐怕現在隻是一介亡魂。”
這是假意,但也是真情。
“郎君——”徐青茹兀地握住少年的手,容貌嬌憐,眼中泛起霧氣,“您于我是恩人,民女無以為報,隻有性命一條,盼您安康。剛剛郎君您替我探了傷,民女,民女的身子已被您......”
徐青茹神色凄悲而果決,她緊握住少年溫熱的手,将其緩緩放于自己腰側——僻靜之地,孤男寡女,肌膚相觸,其意不言而喻。
栾佑眼底閃過一絲驚訝,蹙着眉,似乎沒有想到她竟有這般舉動,但,他并未抽手離去。
少女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且通過腰間衣料,能夠很明顯地感受到她正在微微顫抖。
他眼神逐漸深邃,過了半響,才道:“徐姑娘,你應好好養病。”
說罷,他欲收回手,卻被徐青茹緊緊按住,就恍若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
她的鬓發已有了少許淩亂,秀眉如青山般疊嶂,眼眶微紅,氣息不穩:“......不要走。”
“郎君,不要走。”
少年一頓,凝目看向她,神色并未有任何波瀾,甚至有些淡漠。但,這般蛾眉玉色、夭桃秾李的容貌,這般泫然欲泣、楚楚可憐的模樣,任是三清六禦,也不免要動一動恻隐之心,更何況是他這樣年少頑劣的年紀?
栾佑忽然想到第一次見她,她雖害怕卻并不恐懼,眼中更有拼一死戰的決心,更何況她後面還敢提出要進入山寨,為老夫人治病,鎮定自若、聰明果決,勇氣非一般女子也。不過,這也是他懷疑她的開端......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輕嗤一聲,随後用另一隻手拂去她面容上的點點淚光,語氣平靜,就如同詢問今日天色如何一樣:“你确定嗎?”
正沉浸于孤苦情緒中的徐青茹心中猛地一跳,她敏銳地察覺到這并非簡單的反問,而是一種高度危險的信号,她睫毛微垂,輕抿着唇,整個人恍若一株包含露水、搖搖欲墜的芙蓉,良久,她才緩緩擡頭,眼神與他對上,帶着義無反顧的堅定:“民女确定。”
有什麼不确定的呢?
千般事萬般事,既然認定了便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
說罷,她借力兀地向前在他臉頰落下一吻,仿若一片羽毛輕輕拂過,稍縱即逝。
一觸即離的觸感讓栾佑明顯一愣,他知她大膽,但也沒有想到她竟是如此的直接!
但還未等少年深思,徐青茹的唇又覆了上來,這一次,她稍稍用了些力道,前世她交過男友,吻技雖算不得好,但應付一個年少的古人,應該也綽綽有餘。
但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少年隻是晃神片刻,很快便反客為主,另一隻手自然地放到她腦後勺輕輕撫摸,也一把将她帶得更加靠近。
她的氣息全部被人吞走,最後隻能發出如貓一般的嗚咽聲。
在這樣情誼綿綿之際,徐青茹有一瞬間忘記了自己是穿成炮灰女配、每日殚精竭慮的倒黴蛋,她的憤恨、委屈、不甘、心酸似乎有了一個發洩之地,一股腦地借着此刻的情動傾露出來。
“嘶。”
傷口不小心被人碰到,驚得她一陣哆嗦。
徐青茹兀地停下動作,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着,面容浮現出一絲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