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泠泠的聲音忽地響起，打斷了少年的話語，随後，她又再次重複了一遍，“她是，替我死的。”
十九神情愣愣的，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想要說些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隻道，“徐姐姐......這不是你的錯。”
“這當然不是我的錯。”徐青茹起身，慢慢向他走來，淡淡地笑了笑，隻是眼眸中卻沒有一絲情感。
盡管桂月是為了她而死，但罪魁禍首，是那個藏在黑暗處的神秘之人，是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匪山寨！
“我會找到那個人，将他殺了，為桂月報仇。”
她在少年面前停下，平靜地說着，語氣卻不容置疑。
*
四月的最後一天，杏花寨三當家聯合大當家夫人琉霜、遊醫張大夫以及山寨中的不少兄弟謀反叛變，最終大敗而亡。
鮮血在石壘門處高歌，死去的人不計其數，誰都難以想象，一個晚上，山寨便變得如此翻天覆地。
“如何？”
栾佑寫下最後一字，提筆懸腕，擡頭看向眼前單膝跪地的黑衣侍衛。
賀必頓了頓，道：“昨日攻擊您和徐姑娘的，确實不是宋又新的人。”
栾佑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眼眸幽深，“是他們派出來的？”
賀必沉吟片刻，”八九不離十。”随後，他看了眼少年主子晦明不定的神色，咽了咽口水，又補充道，“.....主子，那邊傳信，催您早日拿到消息回去。”
屋内忽地沉默下來。
“嗯。”栾佑将毫錐扔進筆洗，凝練的墨汁在水中暈開，他忽然輕頓了下，指尖撫過桌上的那把短劍的劍刃：“關于城陽王妃之事，可有眉目？”
賀必皺了皺眉，“此事蹊跷，城陽王妃平日并未有什麼異樣。”
“繼續查。”
說完，少年忽地咳嗽了幾聲，賀必趕忙上前，“主子，您這是......”
栾佑擺了擺手，神色蒼白冷峻，“我沒事，你先去查。”
賀必眼神擔憂，但還是咽下話語，抱拳領命，說了聲“是”，随後一個翻身，便消失在屋内。
......
次日，張大夫拖着疲倦的身體慢慢從石壘門出來，他看着門牆上斑駁的、泛着淡淡紅色痕迹，冷哼一聲，随後又惆怅地望着天空，歎了聲氣。
二當家對他用盡酷刑，想從他嘴巴裡撬出，宋又新是否與城陽王有關、關于趙羽秘寶的消息是否又被洩露了出去的消息，甚至還将城陽王妃未走常路，而走的鹧鸪山路一事按在他身上。
要他說，這些他統統都不知道！不過，誰叫他确實與宋又新做了這檔子叛亂事，且其餘人死的死，傷的傷，羅斬秋便死死地抓住他這根“救命稻草”，要不是他在緊要關頭搬出“趙羽将軍”，說不準，他就直接命喪這女人手中了。
張大夫“啐”了一口，當時進杏花寨，也是瞧着他們可憐，現在扯上這些麻煩事，倒是他難以脫身了。現在離開這個鬼地方，說不定也是好事一樁。
走一炷香，便歇一炷香，老人家慢慢悠悠地，絲毫不見昨日被折磨的可憐模樣。
“張大夫——”
一道清冷的女聲響起，給他揚起一個激靈。
“誰！是誰！快出來！”
徐青茹慢慢從紛繁的樹木背後走出，一襲白色長裙，眼底泛着淡淡青色，少女面容蒼白，隻嘴唇抹了一些胭脂顯出幾分紅豔。
“四當家怎麼過來了。”張大夫神色狐疑，謹慎地後退了一步。
徐青茹露出一抹溫柔平和的笑容，“我來，當然是想提醒張大夫，小心暗算。”
“暗算？什麼暗算？”張大夫喉結微微滾動，咽下一口唾沫。
少女上前一步，眼神落到張大夫的肩上，“張大夫有所不知，在你與宋又新被抓後，我與小栾爺，在西院遇到了一個黑衣人以及一個暗中的弓箭手，我想，他們應該不是你和宋又新的手下，而是，另一股，神秘的勢力，真正與城陽王勾結的勢力。”
即，小說中本應該幫助女主拿下杏花寨的勢力。
也就是殺了桂月之人。
“你說的，可是真的？”張大夫撫須的手微微發顫，幾根花白胡須沾在了幹燥的唇上，他強作鎮定，聲音帶了一絲沙啞，“四當家，你有什麼證據？”
徐青茹搖了搖頭，唇角含着一絲淡淡冷意：“我沒有證據。此次前來，隻是覺得他們的目标是為了将杏花寨之人趕盡殺絕。”
“比如昨日，他們想趁亂要我和小栾爺的命。可惜桂月替我們擋了一箭，他們才未能得逞。” 她微微擡眸，眼底冷光一閃而逝， “現今，張大夫你不知身負杏花寨多少秘密，又從這場叛亂中全身而退，你說，他們會不會找上你來？”
“我？”張大夫冷笑一聲，眼角的皺紋微微抽動，眸中卻閃過一絲慌亂，“我有什麼秘密，我就一個大夫，頂多當時鬼迷心竅，一時恍惚被宋又新以各種珍貴藥材騙了去，其他的，我知道什麼？”
“趙、羽。”徐青茹一字一頓，嗓音輕柔，卻如刀鋒般銳利，她眼中閃過一絲嘲諷，”張大夫，你能從二當家手中逃出來，就隻能說明，你們中必定有某種聯系，而這個聯系，大概，就是趙羽。”
“你......”張大夫的嘴唇顫了顫，卻終究沒再出聲。短短一兩日，他比之先前更顯頹敗衰老，眼窩深陷，鬓角的白發似乎又多了幾縷。
半響，他看着徐青茹，深吸一口氣，冷哼一聲，“你這女娃娃，不僅在藥術上有天賦，在其他方面也頗有心得啊。你說吧，要我怎麼做？”
徐青茹唇角微彎，笑意卻不達眼底：“我知道有一個地方，一定能護你周全。”
說罷，她上前一步，靠近張大夫耳邊，簡短地說了幾句。
張大夫的神情逐漸變化——先是驚愕，而後是難以置信，最後甚至浮現出一絲懼怕。 “四當家，你，你......稍有不慎，你我是真的會死啊！”
徐青茹的神色驟然冷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大夫活了這麼久，難道不知道有些東西，就是要用命去賭嗎？”
她微微偏頭，語氣輕緩，卻字字如刀：“您都願意追随宋又新了，為何不願意為我這完美無缺的計劃稍稍添磚加瓦呢？若成功了，你便再無後顧之憂。”
張大夫頓了頓，溫和的白日裡，他額角卻滲出一層薄薄的冷汗。他想反駁，想拒絕，可話到嘴邊，卻發現自己竟無話可說。
是啊……他都一時鬼迷心竅，跟了宋又新，賭上了自己的前程與性命，又怎麼……不能再賭一次呢？
他緩緩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決然。
“……行吧。”他嗓音沙啞，帶着一絲頹然，“我同意了。” 他盯着徐青茹，一字一頓道：“但是，事成之後，你答應我的事情……絕不能反悔。”
“這是自然。” 直到此刻，徐青茹才露出一抹真心實意的笑容，少女眼底的冷意稍稍褪去，卻仍帶着幾分深不可測的意味。她輕輕拍了拍張大夫的肩，語氣柔和：“那祝我們……合作愉快了，張大夫。”
她轉身欲走，卻又似想起什麼，微微側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對了，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少女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如寒冰般刺入骨髓：“張大夫，你我可都……輸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