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恩皺眉:“我沒跟你說話,閉嘴!”
金尼不懂他倆的互動,就沒插嘴,他覺得伏恩對于有研究價值的向來都是要關起來的,但他以前也沒對羅蘭感興趣啊?
他怎麼什麼都聽不懂?要是拉斐爾在就好了,他也聽不懂的話,他就不會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笨了。
彼爾德和羅蘭被伏恩單獨拎出來去斯特旁邊站着,他頗有些炫耀的意味:“你選的有什麼特殊性嗎?”
斯特挑眉:“你想知道?”
他笑吟吟勾勾手,伏恩低頭把耳朵湊過去,斯特另一隻手拉過金尼,精神力傾瀉而出,瞬間控制住在場雌蟲。
羅蘭終于松了口氣:“閣下,感謝您的幫助。”
伏恩點頭,看向彼爾德,他神色微動,想說些什麼,伏恩拍拍他肩膀:“沒事就好。”
金尼不明所以:“你們剛剛還恨不得咬死對方,怎麼了?”
斯特哈哈一聲:“金尼,腦瓜子再靈活點兒,剛剛演戲呢。”
金尼不懂明明可以控制住為什麼要演戲,但他知道自己不用糾結幫誰了,心情愉快起來:“那我們之後去哪裡玩?”
——“是啊,各位要去哪裡玩?”
門突然被打開,雌蟲帶着一成不變的笑站在那裡,斯特的笑容消失了:“阿貝。”
他起身,把伏恩和金尼護在身後:“怎麼從那裡出來的?”
他明明都把他關進了五層密碼房間,外加兩層瞳孔識别和十三把鎖,其中三把鑰匙還隻在他身上,沒有備用的,他四肢也都折了綁起來。
這竟然能跑出來?他皺眉:“你想幹什麼?”
阿貝沒有回答,走入休息室,拍拍手:“整理一下。”
門外的蟲傾瀉而入,拿着刀直接抹了被控制的蟲的脖子,血迹四濺,潔白的休息室立刻變為血紅,血腥味彌漫,阿貝掩鼻不好意思說:“驚擾到閣下們的鼻子了。”
他像是才注意到彼爾德,挑眉打招呼:“研究員,好久不見,真巧。”
彼爾德眼神冷漠:“晦氣。”
羅蘭警惕上前:“閣下,讓我來吧,他很強。”
斯特當然知道,他隻擔心伏恩和金尼,手背在身後示意,伏恩拉住金尼,随時準備離開。
斯特面上不動聲色:“你不是蜘蛛的?怎麼直接殺了他們?”
清理的那群蟲是蜘蛛的,這家夥不像是背叛。
阿貝雙手交握:“我隻是執行卡門的要求罷了,閣下,這裡就是他們的終點。”
是他們這次行動的終點,也是生命的終點。
他們得到命令走這條路,但實際上,五軍早就準備好了陷阱。
“不過,如果您好奇,我也可以告訴您,他們不是卡門一派的,而是被推出去解決聖殿怒火的紅背蜘蛛種和遊走蛛種的殘黨,”他笑意愈深,“對了,剛剛您感興趣的那個亞雌,他是殘黨的重要蟲物,很有能力吧?連您都另眼相看。”
他半是開玩笑半帶着其他意味:“連我都被您拒絕了呢。”
他怎麼知道?
斯特皺眉往四周看,什麼都沒有,他往旁邊跨了一步,視線沒有離開阿貝,手往桌子下一摸,監聽器。
他扔在地上踩碎,冷聲道:“畢竟你隻會使這種陰險手段,我為什麼要接受你?”
阿貝目露可惜:“我原本以為您會懂的。”
“不過這樣也不錯,既然您隻能給我帶來這些,我也隻能接受,遺憾也是一種美不是嗎?”
他并未餍足,這些天的樂趣足以吊起他的胃口,但再吃下去就膩了。
“伏恩,”斯特心裡不妙,“你帶着金尼跑!”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騷亂聲,熟悉的雌蟲舉起槍對準阿貝,是守衛軍,但他還沒開槍,就被身後的一雙手擰斷了脖子。
黑色似液體一般流進來,那個蟲已經不能稱之為蟲,更像是被黑泥捏造的怪物,渾身遍布裂縫,随時都仿佛要破碎。
他停在阿貝身後,裂縫撕開,睜開了無數的眼睛,盯着他們,像是見到了獵物般興奮顫動。
阿貝打了個響指,外面傳來爆炸聲,斯特想起烏托說過的那種異獸,它們能夠自爆,爆炸後殘留的粒子一旦觸碰就會中毒。
“你想幹什麼?!”羅蘭警惕着那個怪物,彼爾德則一眼認出來:“是自毀型異獸,把異獸和蟲結合了嗎?”他皺眉,“真惡心。”
“惡心?”
阿貝回味這個詞,笑着搖頭:“你這麼說,可是對你尊敬的雄蟲閣下的大不敬。”
他把“雄蟲”二字咬得很重,彼爾德心髒突然重重一跳:“你什麼意思!”
阿貝豎起食指,放在唇上:“我想告訴你的,不過,要是說了,那家夥真的會殺了我的。”
他扭頭,看向想趁他對話時逃跑的雄蟲,又打了個響指,斯特大腦瘋狂報警,迅速壓着伏恩和金尼趴下,一陣熱浪卷着焦糊味撲過來,卷走能呼吸的空氣,背後一陣灼痛。
“斯溫德勒!”
伏恩的聲音在身下響起,斯特後知後覺往後摸去,觸感濡濕,他扶着旁邊的牆起身,低頭,血色在腹部暈開,一截鋼筋似的金屬自背後插到他身體裡,傳透了他。
他吐出一口血,然後擰眉:“快……”
他一說話就咳血,眼前的東西都開始晃起來,伏恩和金尼的聲音逐漸遠去,另一道聲音卻清晰起來。
是腳步聲,皮鞋踏在地面,慢慢接近,斯特扭頭,看到雌蟲故作憐憫的表情:“真可憐呐,您看,雄蟲就是這麼脆弱呢。”
他被踩着肩膀壓在地面,一隻手握着金屬,慢悠悠攪動,劇痛自腹部傳來,斯特嘶吼,伏恩和金尼的精神力被攪碎,也痛到抱着頭打滾,聽見聲音,伏恩咬着牙狠狠瞪着雌蟲。
“真少見,你竟然能挺過來,啊,是因為等級很低嗎?”
伏恩渾身都在發顫,血管自皮膚下浮現,他痛到站不起身,但依舊死死盯着阿貝,手抖着去摸腰間的槍,好不容易抽出來,卻因為顫抖而脫手,槍滑開幾米,他往那邊爬去。
雌蟲松開了斯特,擡腳也往槍那邊走,腳下卻一緊,他低頭,看到斯特滿是恨意的眼睛,笑了笑:“您還有什麼事嗎?”
“……”
他吐不出聲音,嘴唇蠕動。
阿貝貼心蹲下,斯特再次重複。
“……”
他看明白了,臉上帶了傷心:“您在說我的兄長嗎?他什麼都不知道,請放過他,都是我的錯,什麼都是我做的,他什麼都哈哈哈哈哈……”他說到最後,實在演不下去了,笑得像看了世界上最好笑的滑稽劇。
“他可是我的軟肋呢,”他神色淡漠,“因為所有蟲都覺得我必須要有一個軟肋。”
他輕輕撫摸斯特臉上的震驚,語氣與神情相反,溫柔得不可思議:“真好笑,隻要他還活着,不論是你,還是他,都覺得能掌控我,因為你們知道我的軟肋。”
他把指尖沾到的血往他額頭蹭,直到他手上沒有血,幹淨如初。
“可是,軟肋是給你們用的,跟我有什麼關系呢?”
“我可憐的兄長,真是可憐,和您一樣,一輩子都活在操控下,我可是幫您解脫了,雖然有點痛。”
他勾唇,抽出槍,看也不看反手開槍,斯特瞳孔一縮,伸出手去——伏恩被擊中額頭,手中的槍還死死握着,他就那樣趴在地上,沒了聲息。
“我的槍法很準吧?”
槍在指尖轉了一圈,被遞到斯特手裡:“你的槍法如何呢?”
斯特一碰到槍就将它對準阿貝心髒,他這次絕對不會失手。
“砰!”
阿貝誇張地捂住胸口,面露痛苦之色,然後收斂神色:“保險沒有關。”
他最後再次戲弄了斯特,便失去了興趣,起身跳着後退,哼着歌越過呆滞的金尼,越過無聲的伏恩,越過一地的狼藉和死亡,像是在跳舞一樣旋轉,眼裡滿是瘋狂的快意。
“閣下……”
另一道聲音傳來,彼爾德的眼鏡不知道去哪裡了,他拖着身體靠近斯特,一隻手已經被染黑,另一隻手握住他身上的金屬,聲音虛弱:“忍一忍。”
斯特已經沒有力氣發出聲音了,他按着保險杆,在劇痛再次席卷上來時,拇指狠狠往下,“咔哒”,保險杆關閉。
金尼抱着伏恩,垂着頭,神色不明,斯特狠狠砸了一下地,咬着腮幫讓自己不要哭出來。
治療劑撒在背後,但隻有一點,彼爾德咳了一聲,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幾乎是用氣音在說話:“抱歉,閣下,剛剛我試圖救羅蘭,用光了治療劑,但他已經斷氣了,我應該更理智直接來幫您的。”
“但剩的這些足以維持您的生命活動了,和金尼閣下離開吧,您必須控制住他,沒了伏恩閣下,他會比異獸還要可怕——”
“砰!”
槍聲響起,打在斯特手邊,他指尖蜷縮,看過去,金尼雙手握着槍,淚流不止,神色恍惚:‘伏恩……伏恩……’
“伏恩死了……”
“伏恩?”
“伏恩死了!伏恩死了!嗚嗚嗚我不要……伏恩……伏恩伏恩伏恩伏恩……”
“伏恩死了?”
“伏恩……”
他尖叫着、哭泣着,哀求着,話語破碎:“我錯了……我聽話……我聽話,我不殺蟲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出爾反爾了我錯了伏恩……”
他喃喃道:“我騙了伏恩,我是壞蛋,我發誓再也不敢了,以後一定會好好聽話,伏恩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我自願把一個月内的零食和甜點全讓給伏恩,我自願在一個月内每天都沒有加餐,我不會耍賴,否則我就是異獸、是最醜的雄蟲,如果我不遵守誓言……”
“伏恩,是因為我不遵守誓言,你才不要我了嗎?”
他突然止住了哭泣,面容平靜,擦去了淚水,然後舉起槍:“你騙我,你說的會一直管着我的,你死了,你再也管不了我了。”
他把伏恩放在腿上,擡起頭:“全都去死吧,伏恩哈哈哈都去死吧,全部都去死!”
彼爾德的身體突然壓下來,他用盡最後的力氣:“閣下,快跑……”
“砰!”
子彈打在與屍體無異的彼爾德身上,打在斯特耳邊,他渾身一震,控制不住顫抖,下一槍打在彼爾德頭頂,血液和腦漿濺在他臉上,他睜大了眼看着金尼,槍口對準了他——
“哥?”
斯特瞳孔一縮,拉斐爾站在金尼身後,他茫然看來,驚恐又難以置信:“發生了什——”
金尼的槍對準了他——
“砰!”
子彈貫穿了金尼心髒,斯特顫抖着手,久久沒能回神。
這是他最準的一次。
拉斐爾被槍聲吓得坐在地上,見金尼倒在地上,捂住了嘴:“金……金尼?”
金尼死了?
意識到這個事實後,拉斐爾突然喘不上氣,心髒仿佛被什麼絞緊,渾身血液都停滞下來,腦海一片空白。
他動不了,他想靠近金尼,卻動不了,他也想跑,可也動不了,隻能害怕地坐在原地。
斯特推開彼爾德,扶着牆慢慢站起來,血不斷往下流,整個世界都在搖晃,他丢了槍一步步走到拉斐爾面前,見他滿臉都是淚,擡手想替他擦去,但拉斐爾下意識躲開了他,害怕得一呼吸都渾身一抖。
啊,是因為我殺了金尼嗎?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沾滿了血。
他想,如果我射得準,我應該打手腕的,打肩膀也好,打腹部也不是不行,為什麼偏偏打的是心髒?
為什麼是心髒?
為什麼?
那是金尼啊,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聽着他一聲聲親昵的“哥”聽了那麼久,我殺了金尼?
斯特渾身劇烈戰栗,我殺了金尼?
我、我、我我我我我殺了金尼?
胃裡翻湧,他好想吐,可他一彎腰,吐出的全是血,仿佛無窮無盡,仿佛要把全身的血都吐出來。
不止是血,還有内髒碎片,有一半都吐到拉斐爾身上,他應該會更害怕了吧?
斯特眼前發黑,身體晃了一下,不行,還是不要讓拉斐爾更害怕了。
他用力往後倒去,拉斐爾伸出手想來拉他,可另一雙手接住了他。
他的雄父一塵不染,站在他面前,抱着斯特,靠近了他的脖頸,幾秒後,說:“他死了。”
拉斐爾張大了嘴,呆愣住,手也僵在半空。
蘭德抱起斯特:“那就讓我來接管這具身體吧。”
他轉身離開,卻被抓住衣角,拉斐爾說不出話,隻是一個勁搖頭哭泣,眼裡滿是哀求。
他身上逐漸浮現紅色的線,血珠從縫隙中冒頭,蘭德冷漠抽出衣角:“剛剛躲開他的不是你嗎?”
拉斐爾瞳孔一縮,痛苦搖頭。
蘭德語氣冷淡:“他生前最後見到的,就是你的躲避。”
紅線如活過來般擴大,爬上他的臉,淚水沾到了血,紅痕順着臉頰流下,蘭德閉了嘴,抱着斯特離開,隻留下拉斐爾癱在地上,許久,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樣,哭得寂靜。
——梭洛睜開眼,恍惚一瞬,然後驚出一身冷汗。
這不是夢!
他迅速拿起光腦去聯系斯特,撥通的前一秒又停下,他想起一件事。
他曾經問過西裡洛,為什麼不能把預言到的全都說出來。
西裡洛告訴了他一個預言,他最喜歡的杯子會碎成兩瓣,于是他整天都十分緊張杯子,晚上也不睡了,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趴在桌邊盯着,但最終還是抵抗不住睡意,卻失神摔倒,手下意識想抓住什麼穩住身子,卻抓到了杯子,于是杯子摔碎了,他的手也因為按在碎片上受了傷。
西裡洛告訴他,這就是照實說的後果。
命運無法被改變,隻有聽到命運後如何行動、迎接命運的後果輕重能改變,但無論如何,無數條路線通往同一個終點,但他們如果真的死了……梭洛攥緊心髒,縮在床上,視線逐漸模糊,他擦去淚水,眼神重新堅定起來,撥通了伏爾珀斯的通訊。
絕對不行,他們誰都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