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走廊,落日的橘黃光線穿過層層樹影,灑在一個學生和一個木乃伊的身上。
彼時,淩衣正恨鐵不成鋼地教育餘聞切:“這種人見一次打一次!有我在,你怕什麼?”
雖然他才是那個傷成木乃伊的人,但攙扶着他的小聞隻會讷讷點頭,用蚊子般的聲音道:“又給你添麻煩了……”
“這種事算什麼麻煩?小聞,你不會保護自己,起碼要讓我能好好保護你吧!”
小聞沒有接話,迎面跑來一個女孩子打斷了他們。對方遞給淩衣一盒巧克力,聲音比小聞還小:“那個……淩神,這個……我想送給你。”
“謝謝。”
淩衣緩了緩神色,挂起笑容:“你想要什麼……”
剛剛開口,對方便一溜煙跑遠了。
淩衣左右張望了陣,打開鐵盒确定沒有紙條情書之類的東西,一把将巧克力塞進餘聞切懷裡:“給你,醫生說我最近不能吃巧克力。”
餘聞切幫着攏緊外套藏好,又低聲問:“那為什麼要收下呢?你明明也拒絕過。”
淩衣歎了口氣:“她朋友在樓梯口那看着……被拒絕的話肯定很丢臉吧。算了。你累了嗎?要不你先自己回教室吧。”
“怎麼會?”餘聞切脫口而出,隻是聲音太低,輕易被樓梯上的叫聲蓋過——
“誰允許你跟我喝同款的?!”
這裡已是六樓,再上一層就是天台。落日塗滿了頭頂鮮少有人經過的樓梯間,溫暖的橙色調中泛着聖潔的金芒,千粒塵埃在光束中飄散。
一群人靠牆圍攏,罩出了一片黑影,就像白紙上一團醒目的墨漬。
餘聞切想加快腳步,但淩衣停了下來。
被那團陰影圍在中間的,正是他日後恨之入骨的人渣。
隻是那時的燕絕還沒有修煉歪門邪道,俊美的臉上是雙勾人的桃花眼。琥珀般的瞳仁清冽如水,糅雜着橘色的餘晖,通透溫潤,時刻含笑,不似日後鬼氣森然。
他盯着面前的紅毛,嘴角微翹:“想必能被您選中的飲品自然散發着獨一無二的榮光,怎麼會有同款呢?”
聽起來畢恭畢敬,但那戲谑的嘴角又實在陰陽怪氣。
紅毛噎了一下,身旁更加高大的男人重重推了下燕絕的肩,他的背砸在牆上。
淩衣下意識側身,随即被小聞擋住。對方目露驚恐,面色慘白:“淩衣!你才剛被害成這樣!”
淩衣頓住了。
小聞的胸膛起伏,皺着眉移開目光:“誰知道是不是演戲……”
樓梯上的聲音仍在繼續,毫無收斂。
“一個大男人油嘴滑舌的!真他媽惡心!二班那群雜種笑豹哥跟老鼠喝一樣的東西,都是你這臭小子害的!”
此話一出,有些愣住的紅毛瞬間想起了目标,擰開瓶蓋,吐了口口水,将瓶子怼到燕絕嘴邊,冷笑:“不是喜歡當學人精嗎?老子賞你了!”
燕絕垂眸瞥了一眼瓶口,再擡眸,眼中水波潋滟,目光缱绻:“原來是想和我間接接吻啊……我們可以更直接一點,親愛的~”
紅毛的臉急速绯紅。
“噗——”
旁邊幾個男人忍不住笑,紅毛短短兩秒面紅耳赤,一把揪住燕絕的衣領,唾沫星子飛濺:“你他嗎放什麼屁?!你個見不得人的死老鼠,渾身臭氣,還想,還想——王小龍!你他嗎灌的東西呢?還剩多少?!”
“在這豹哥,還剩半瓶,有的是,有的是。”包圍圈最邊緣一個矮小的男人立刻上前,獻寶似的遞上一個皺巴巴的礦泉水瓶,瓶裡晃蕩着深黃色的液體。
豹哥如同拿着尚方寶劍一般,将瓶子耀武揚威地高高舉起。
“不喝那個算了,你就該喝這個,這玩意和你這隻老鼠最配!愣着幹什麼你們這群蠢豬?!把他的嘴扒開!”
“噗嗤——”
這次,燕絕先忍不住低頭笑了。
他下一秒就擡起頭,眼底蕩漾着莫名的笑意,沒有任何抗拒:“用不着,我愛喝……畢竟是你給的嘛。”
不等紅毛有所反應,他相當自然地從對方手中拿過水瓶,擰開瓶蓋,豪邁仰頭。
液體灌入嘴中,少量從微微上揚的嘴角飛濺而出,閃爍着耀眼夕晖。
燕絕丢開瓶子,按住紅毛的後腦勺,一吻覆了上去。
紅毛早已目瞪口呆,嘴巴毫無防備地張着,能塞下一個雞蛋。
燕絕湊近的時候,根本來不及閉嘴。
這一吻持續了三秒,随後便是驚天動地的鬼哭狼嚎。紅毛大哭嚎叫着連滾帶爬跑下樓梯,校服胸前一片黃漬,衣角仍在淋漓滴水,他跑了沒兩步腳下踩空,一頭滾到了淩衣腳下,撞在走廊上,灰頭土臉,頭破血流。
“豹哥!不是……哈哈哈哈哈……豹哥你等等我!”
“卧槽豹哥——哈哈哈哈哈——豹哥你沒事吧?”
他的跟班愣在原地,全程圍觀紅毛滾下樓,後知後覺地跟上去,笑得東倒西歪。
餘聞切也捂住嘴,發出了很輕很輕的一聲“噗”。
淩衣絲毫不想笑,不管紅毛嚎叫得怎樣滑稽,他隻覺得很惡心。
目光回到樓梯間,溫暖的,聖潔的樓梯間。沒了那群少年,空氣一下子清澈起來。
隻是地上還散落着許多狼藉,有沒喝完的可樂罐,沒派上用場的棒球棍,紅毛丢掉的塑料瓶,還有……兩支荷花。
燕絕彎腰撿起了荷花,輕輕拍去了花上的灰塵,似乎歎了口氣,又撿起地上的塑料瓶,若無其事般下樓。
淩衣被小聞攙扶着,慢慢往前走。他仍驚愕于剛剛看到的東西,走得更踉跄了。